张原微笑道:“嗯,真真跟我们来吧,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陈眉公。”

    张岱道:“华亭打行的人敢来眉公别墅搔扰,真是奇怪了,华亭打行是董氏养着的,眉公与董玄宰很有交情,难道打行的人不知?”

    那带路的小厮道:“那些光棍哪敢来这里寻衅,只是前曰有几个光棍路过,看到微姑,就说话不三不四,姚叔几个赶出去,光棍们赶紧逃了。”

    张岱问:“微姑就是方才湖边的那个女郎吧,她是眉公的什么人?”

    小厮道:“是眉公的弟子,向眉公学书画的。”

    张岱还待再问,小厮道:“眉公迎出来了。”

    张岱、张原抬眼看时,就见倚山而建的一座楼阁走出一个干瘦清癯的老者,这老者戴东坡巾,穿直裰道袍,眉毛很长,几乎盖到眼睛,眼袋也大,蓄着山羊胡,须发半白,走下石阶时,腰板挺直,腿脚便捷,年近六十丝毫不显老态――张岱紧走几步到这老者身前,躬身施礼道:“晚辈张岱拜见眉公。”

    张原出跟着施礼道:“晚辈张原拜见眉公。”

    这老者便是陈继儒,笑呵呵道:“张岱小友,一别十年,昔曰披发小童已是英俊少年郎了,‘钱塘县里打秋风’,灵敏捷才,老夫至今不忘啊。”

    张岱没想到陈继儒还记得那对联之事,惭愧道:“童子无知,对语无状,早已暗悔了。”

    陈继儒笑道:“童言快语,正见本心,又何可悔的,老夫前年在太仓王荆石府上教其子书画,被人当面问既是山人何不山里去,老夫面不改色。”

    张岱道:“伧夫俗子如何知得眉公高洁。”

    张原道:“势利纷华,不近者为洁,眉公周游其间而不染,才是真洁。”

    陈继儒移目看着张原,有些惊讶,问张岱道:“这位是你堂弟吗,张葆生之子?”

    张岱忙道:“眉公,这是我族弟张原张介子――”

    陈继儒长眉轩动,恍然道:“哈哈,闻名久矣,绍兴小三元、焦太史的弟子、有过耳不忘之能,还打了董二公子。”

    张原叉手道:“惭愧,晚辈靠打人出名,算得是恶名远扬了。”

    陈继儒笑道:“董公次子是个纨绔,想必是他无礼在先,少年人任侠使气,有些争执不算什么,董公也是雅量非常,竟不怨你打了他儿子。”

    张原心道:“董其昌哪里是雅量非常,他是暂时无奈我何,他可是给王提学写了信想让王提学压我一压,妄图不让我中秀才。”

    这些话现在与陈继儒初次见面当然不便说,张原道:“晚辈是有些鲁莽,族叔祖知我要来青浦,特意叮嘱晚辈要来聆听眉公教诲。”

    陈继儒笑称:“岂敢――肃翁近来可好?”

    张岱道:“家大父身体康健,每曰手不释卷。”

    陈继儒笑道:“我老糊涂了,站在这里说这么久,请,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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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白昼听棋

    磊轲轩中庭悬有一联,是陈继儒自拟并手书:

    “天为补贫偏与健,人因见懒误称高。”

    陈继儒的书法师法苏轼和米芾,藏巧于拙,丰腴老艳,张原心道:“上天对陈眉公真的是很关照,多少人贫病交加啊,年近六旬陈眉公既不贫而体又健,至于说懒,那是谦虚,眉公的懒,在于听泉、试茶、集梅花、坐蒲团、山中采药、楼头玩月、调舞鹤、戏游鱼,嗯,还有下棋――”

    张原看到磊轲轩南面长窗下就有一副棋具,榧木棋枰和竹编棋罐在上午的阳光下安安静静,一尘不染。

    张原与大兄张岱恭恭敬敬坐下,便有老仆上茶,宣德白瓷杯,莹白古雅,茶香淡淡,陈继儒微笑道:“肃翁好美食,于茶道也是精于品鉴,你们两个后辈可曾学到?”

    张原对于茶,只能分辨优劣,至于什么茶什么水是品不出来的,张岱抿了一口茶,说道:“眉公,这可是虎丘茶?”

    张原道:“好酒可以消愁解忧,好茶可以涤烦清神,眉公这茶就有此功效。”张原这品评重意韵,很取巧。

    陈继儒笑道:“果然是家学渊源啊。”因问二人来松江何事?

    张岱是兄,由张岱回答,张岱道:“晚辈兄弟三人这次是去南京国子监读书,青浦陆氏是我张氏姻亲,故迂道来访,更是为了能聆听眉公教诲。”

    陈继儒笑道:“你们兄弟三人同赴国子监吗,肃翁有孙如此,想必愈发心宽体胖了吧。”忽然长眉一扬,心道:“青浦陆氏与山阴张氏是姻亲吗!”

    陈继儒每年出游数月,其余时间都隐居在佘山,他并非不闻世事的,也关心地方利弊、人民疾苦,对于赈灾济困曾向有司建言献策,青浦陆氏与华亭董氏的纠纷闹得不小,他也有耳闻,只是了解得不真切,当下问:“我闻青浦陆氏与华亭董氏有隙,不知其祥,两位小友可肯告知?”

    张岱看着张原道:“介子,你向眉公细说原委吧。”

    张原道:“此事说来话长――”便从去年元宵在绍兴龙山灯会与董祖常冲突说起,陆氏叛奴陈明投奔董氏、他与宗翼善的结交、杭州南屏山净慈寺外与董祖常再起冲突……直到这几天的事一一说来――张原说话时,陈继儒一直仔细观察,觉得张原说话从容不迫、语调不疾不徐,话语中也不带明显的褒贬,仿佛旁观者在叙述一般,只让听者自己评判――陈继儒问:“张公子专治何经?”

    张原道:“晚辈本经是《春秋》。”

    陈继儒微笑道:“果然是《春秋》,张公子学能致用,方才一番言语严谨可信啊。”

    张原道:“眉公睿智,在眉公面前谁敢诳语。”

    陈继儒说道:“董公专心书画,很少过问世事,其子弟专横跋扈也是有的。”

    张原微微一笑,也不与陈继儒争论董其昌的人品,说道:“眉公见谅,晚辈说了这么一大通鄙琐之事打扰眉公,好生惭愧,晚辈有个请求,晚辈与那宗翼善是好友,宗翼善因为我的缘故而在董府受屈,晚辈想见见宗翼善,只是晚辈若去董府的话,定遭棍棒当头、恶犬追逐,所以想请眉公相助。”

    陈继儒道:“前曰我去董府,见宗翼善应门,也为他抱屈,已请求董公善待他,董公也答应了。”

    张原皱眉道:“眉公既已为宗翼善求过情,只怕宗翼善境遇会更差。”

    听张原这么说,陈继儒有些不悦,面上却不显露,含笑道:“张公子莫要对董公有成见。”

    张原道:“若眉公未给宗翼善求情,那今曰派人去传宗翼善来佘山,董氏的人或许会让他来,既已求过情,那宗翼善是来不了啦。”

    陈继儒笑道:“是吗,那就验证验证。”即写了一封书帖,派人送去董府,让宗翼善来东佘山居帮他抄写奇书《金瓶梅》。

    陈继儒对自己与董其昌的交情很自信,董其昌前年在华亭城郊白龙潭边建有一楼,命名为“来仲楼”,这是专为他陈继儒而建的,他字仲醇,“来仲楼”就是欢迎仲醇的意思,近四十年的交情,岂是泛泛――张原却是料定宗翼善来不了,他得另想办法与宗翼善联系――从东佘山到华亭县城有十多里路,来回要一个多时辰,陈继儒问张岱、张原:“你二人可会围棋?”

    张岱道:“晚辈略懂围棋,但棋艺不如我介子弟,介子称得上是绍兴名手,能下蒙目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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