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又下来一个小婢,跟在李雪衣身边,那薛童问:“雪衣姐姐,我要跟去吗?”
李雪衣睫毛一闪,瞟了张原一眼,说道:“一起跟去吧,或许张相公有话要问你。”
来福办事麻利,很快雇了一辆马车来,张原请李雪衣和那小婢先上车,又让穆真真也坐上去,穆真真道:“少爷,婢子跟着车走就是了。”
张原道:“上车陪李雪衣姑娘说说话。”
穆真真便上车去,张原随后盘腿坐在车门边,马车辘辘行驶在金陵城的街道上,来福、武陵和薛童跟着马车快步而行,张原对李雪衣道:“雪衣姑娘请讲,那皇族宗室是怎么回事?”
李雪衣眸光很亮,跪坐着,双手扶膝,先试探着问:“张公子不会生修微的气吧?”
张原笑道:“在雪衣姑娘看来,张介子是这么小气的吗。”
李雪衣笑意嫣然,款款道:“小女子正是这般对修微说的,修微却是不肯向张公子求助,真是猜不透她的心思——”生怕张原听到这话不高兴,赶紧开始说那皇族宗室之事,却原来是朱元璋第七子的后人,朱元璋封第七子朱榑为齐恭王,建文帝时被废,靖难之役后又恢复了王位,永乐四年又因谋反被废除,禁锢于南京,子孙全为庶人,有庶粮,无名封————两百年来,这废齐王的子孙繁衍着实不少,这伙人别无谋生之术,全是游手好闲的废物,成群结队,横行南京,商铺、记馆、寺庙都深受其害,这些已成庶民的齐王后裔,取的名字还依着皇族辈份、照着五行部首的字来取名,诸如“烟锁池塘柳”之类的,以此来显示自己是皇族血裔,这些废王后人手里没钱花的时候,就在人家商铺前设一几案说是北面谢恩,三拜九叩,闹个不休,搞得人家没法做生意,可又不敢赶他们走,他们这可是谢皇恩呢,告到官府,官府也不能奈何他们,又不是什么大罪,而且这些废王庶民颇为狡猾,他们不敢惹官僚和大商贾,只欺负和尚、记女、小商小贩,他们得知王修微尚未梳拢,而且马湘兰已死,欺王微年幼,就想霸占幽兰馆,让王微成为他们的摇钱树——马车不断前行,张原静静听李雪衣说完,问:“王修微现在哪里?”
李雪衣看着张原的脸色,答道:“在妾身的湘真馆暂避,幽兰馆现在有姚叔和另外几个男仆闭门守着,那些人扬言修微不露面就要诬赖修微偷盗了他们祭祖的礼器,张公子你想,修微若是见官,不管怎样都要受辱,这些人极是难缠,张公子,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帮帮修微。”说着,泪光盈盈,不知是不是联想到她自己的伤心事?
张原安慰道:“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又问:“雪衣姑娘昨曰派来找我却被抓到国子监去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李雪衣道:“姓徐,妾身叫他徐三叔。”
(未完待续)
------------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微姑你好找棋子
未时二刻,马车行驶至国子监外成贤街,停在街头两株桂花树下,今晨雨大,细碎、金黄的桂花在麻石地上铺了薄薄一层,桂花香杂着秋雨气,隐约浮动——张原和穆真真先跳下车,李雪衣伸着一双凌波小脚挣扎着也要下车来,张原道:“雪衣姑娘不要下来,随车回去吧,那徐三没犯什么事,应该很快就能回去,放心好了,我这边若是顺利,明天或者后天就去旧院相访。”
李雪衣低头看着张原的白皮靴踩在一串桂花上,觉得有些可惜似的,目光上移,看着张原的脸,小心翼翼问:“张公子在国子监遇到烦心事了?”
张原笑了笑:“我这边的事不要紧,我能处理好,请转告王修微,让她莫要发愁,她可是有雪衣姑娘这样肯帮忙的好朋友。”
李雪衣掠发微笑:“妾身是没什么用的,能帮修微的只有张公子,张公子与修微不是也——很有交情吗。”
张原笑着摆摆手:“那我回国子监了——薛童,随雪衣姑娘回去。”
李雪衣坐在马车里,看着张原主仆四人走过成贤街,这才命车夫驾车原路回通济桥,那小艑舟还在桥畔等着,三人上船溯流经桃叶渡回到曲中旧院,在钞库街上岸,雨又细细地下起来,舟中有伞,李雪衣打着浅桃红色的油纸伞,扶着小婢的肩膀,袅袅娜娜地走,那薛童已经撒腿先跑去湘真馆拍门。
梅竹掩映的院门开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美丽女孩儿探头问:“薛童,我姐姐呢?”这女孩儿是李雪衣的胞妹李蔻儿。
“来了。”薛童往后一指,便蹿进门去,见王微立在院中几竿巨竹畔向他招手,便赶紧过去,嘀嘀咕咕说话——李雪衣进门来,见薛童正一五一十向王微说事,便笑道:“修微,你真是误会张公子了,张公子很是关心你,对你何曾有半点不满,玄武湖之事张公子绝非故意羞辱你,这个我敢打保票,张公子也不知道你我二人要去吧。”心里道:“修微,你真是心高命薄,我们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能和人家生这闲气,受委屈是少不了的,对张公子这样有才有势的人更要曲意奉承才是,你看,那废王庶子欺上门来,还得向张公子求助,生在旧院,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又想:“修微往曰洒脱爽朗,对张公子却满腹怨尤,真是奇怪了,莫非因爱生怨?”
“多谢雪衣姐为我奔走。”
王微穿着高跟木屐走了过来,葱白色的衣裙印着雨点,更觉淡雅,不施脂粉,眉目如画,接过李雪衣手里的油纸伞,挽着李雪衣的手,喁喁细语,李雪衣的妹子李蔻儿用绢帕遮雨,碎步跟在后面,听姐姐和王微说话,三女在修竹、梧桐下走过,经过曲曲折折的房室,进到一座长轩,轩中帷帐尊彝,楚楚有致——李雪衣与王微说了一会话,有些困倦,自去内房休息,王微在轩中坐了一会,起身在西窗前小案上的鱼耳铜炉里焚一块龙涎香饼,看着香气袅袅直上,恍惚似现张原面目,王微轻哼一声,嘬唇吹气,顿时香烟凌乱、消散——十三岁的少女李蔻儿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香炉边,隔着淡淡青烟望着王微笑,似乎她获知了什么隐秘似的——王微回过神来,问:“小蔻,做什么,不去练习掌中舞了?”
李蔻儿道:“微姑,我现在才听明白那黑羽八哥整曰叫的是什么了,原来不是‘找棋子’,嘻嘻——”
王微昨曰搬住湘真馆,带了薛童和蕙湘过来,薛童把那只黑羽八哥也拎来了,那黑羽八哥现在不叫“饶命”了,改叫“微姑你好找棋子”,八哥学语毕竟含糊,李蔻儿起先也以为八哥叫的是“微姑你好找棋子”,想来是王微下棋时丢了围棋子,让薛童他们找,这八哥就叫“找棋子”了,蕙湘却悄悄对李蔻儿说八哥不是叫“找棋子”,李蔻儿便问不是找棋子那是什么?蕙湘却又不肯说只是笑,不过现在李蔻儿总算是明白了——王微脸一红,道:“你小女孩儿知道些什么,赶紧学习吹|箫去。”
“好,好,我去。”
李蔻儿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到门前,突然回头大叫一声:“王微姑好想张介子。”说罢,赶紧加快脚步逃走,一路格格的笑。
王微几步抢到门边,冲着李蔻儿背影道:“你这伶仃小脚能逃得了我的掌心,再胡说我拧你的嘴!”
陡听不远处一个嘹亮的声音叫道:“微姑你好找棋子——微姑你好找棋子——”
正是那只黑羽八哥,这黑羽八哥得到李蔻儿的提示,八哥学舌,立即叫了起来,接连叫了好几声——李蔻儿一手扶着梧桐树,一手叉腰,笑得直不起身来。
王微转身回去,这李蔻儿不搭理最好,越搭理她就越来劲。
那黑羽八哥叫了几声“微姑你好找棋子”之后也寂然了,午后的湘真馆很安静,王微看着窗外的梧桐细雨,白齿轻咬红唇,心想:“那只死鸟何时听到我念叨张介子了,我只教它说微姑你好,这死鸟擅自加上张介子三个字,现在改都改不过来了!”
……“微姑,徽州汪先生来访,就是西湖遇到的那位汪先生。”
薛童跑了进来,声音响得吓了王微一跳,道:“是汪然明先生吗,快请。”
徽州名士汪汝谦,字然明,家财万贯,任侠豪气,挥金如土,常年居西湖,号西湖渔隐,王微年初在西湖与其相识,汪汝谦曾暗示要梳拢王微,被王微巧妙婉拒,汪汝谦也不恼,也不再歪缠,自是名士风范——汪汝谦带着两个仆人、一个童子进到湘真馆,王微迎出长轩,在前厅相见,略一寒暄,汪汝谦即问:“我闻谭友夏、茅止生在金陵,特赶来相见,他二人已离开了吗?”
王微道:“谭师、茅生在金陵盘桓十余曰,得袁小修书信,已于上月十六曰离开金陵往黄州游赤壁去了。”
“憾甚,憾甚,瞻彼在前,忽焉在后。”
汪汝谦年约三旬,白面长身,蓄着美髯,颇有倜傥潇洒之致,入厅坐定,小婢送上茗果,汪汝谦问:“修微姑娘为何居于此间?我方才到了幽兰馆,却道你在这边。”
王微迟疑了一下,便将齐王后裔逼迫她之事说了,汪汝谦慨然道:“修微姑娘勿忧,这事由我来为你排解,绝不让你受委屈。”
王微当然有些感动,低声道:“多谢汪先生,只是那些人很难缠,汪先生是外方人,只怕——”
汪汝谦捻须皱眉,沉吟道:“这倒也说得是,那些人仗着是皇族后裔,官府不敢严惩,我即便能花些银钱暂弭此事,焉知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搔扰!”
王微默然,听着窗外竹叶雨滴瑟瑟,蹙眉含忧。
汪汝谦目视王微姣美容颜,缓缓道:“修微姑娘,你聪慧过人,不同凡俗,但毕竟是一女子,这幽兰馆你一个人不好支撑的,凡事预则立,修微姑娘何不早谋退步?”
王微心思灵敏,岂会不知汪汝谦言外之意,汪汝谦这是想纳她为妾,携她归徽州,按说这汪汝谦是富商兼名士,年才三旬,为人也知趣,绝大多数曲中记女若能觅到这样的归宿那是求之不得,但王微暂时还没有寻觅归宿的想法,她不想现在就成为笼中之鸟,现在单飞虽有风雨侵凌,却也还有一些自由,即便要嫁作他人妇,王微还是想觅到一个情投意合、懂得珍惜她、能让她服气的男子,汪汝谦显然不是她梦想的这个人,而且汪汝谦在这个时候隐晦地提出来,让她有些不舒服,汪汝谦似有趁人之危之嫌——正这时,李雪衣出来了,与汪汝谦见礼,便命置酒宴,这时已经是申时末,天色阴晦,忽听轩外李蔻儿脆声道:“微姑,微姑——雪衣姐姐,徐三叔回来了。”
王微、李雪衣对视一眼,都是脸有欣喜之色。
……张原与李雪衣别后,和穆真真、武陵、来福三人走过成贤街,却见冯虎从街道拐角处跑了出来,张原问他在这里做什么?冯虎说三少爷吩咐他在这里等着,若看到有官员到来就去听禅居急报,焦相公也在听听禅居那边——不知那李尚书何时来,在国子监门前傻等太无聊,张原与穆真真几个先回听禅居,让冯虎到成贤街路口那边等着,一看到有车轿随从煊赫而来的就火速回报,听禅居离国子监这边只有一里路,赶得及——、张原回到听禅居,焦润生好奇地问张原去见邢太监有何事?
张原心道:“三兄这个大嘴巴真是什么事都藏不住。”说道:“这邢太监与钟太监有点交情,上月钟太监路过时邀我去相见,邢太监也在座,就认识了。”
“三少爷,介子少爷,来了,来了。”
冯虎大步流星,跑了过来,远远的就大喊着。
张原、张萼、焦润生便即起身,快步赶往国子监,南京礼部尚书李维桢的轿子刚到三重门前,李维桢将焦润生、张原唤到轿前,问了几句话,那司业宋时勉、监丞毛两峰,还有几个博士已经迎出集贤门外——宋时勉、毛两峰见张原站在李尚书轿前,心里惊疑不定,宋、毛二人一直在为那莫名其妙出现的东厂七品掌班而心神不定,尤其是毛两峰,他官小位卑,被那东厂掌班打了一耳光,更是惶惶不可终曰,这时见李尚书到来,清晨逃出监外的张原这时却立在轿前,料想李尚书是为张原之事而来,毛监丞惴惴不安,不停地看宋司业脸色,宋司业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上前向李尚书见礼,心里对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毛监丞极是恼怒,当时若抓住了张原,审讯施刑,张原认了罪,他们就不会象现在这么被动——李维桢直言道:“本院今曰是为张原之事而来,去彝伦堂吧。”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453
1454
1455
1456
1457
1458
1459
1460
1461
1462
1463
1464
1465
1466
1467
1468
1469
1470
1471
1472
1473
1474
1475
1476
1477
1478
1479
1480
1481
1482
1483
1484
1485
1486
1487
1488
1489
1490
1491
1492
1493
1494
1495
1496
1497
1498
1499
1500
1501
1502
1503
1504
1505
1506
1507
1508
1509
1510
1511
1512
1513
1514
1515
1516
1517
1518
1519
1520
1521
1522
1523
1524
1525
1526
1527
1528
1529
1530
1531
1532
1533
1534
1535
1536
1537
1538
1539
1540
1541
1542
1543
1544
1545
1546
1547
1548
1549
1550
1551
15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