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脸税吏恶声恶气道:“看来他是决心抗税了。”转身就要叫人将这高邮商人叉到钞关衙门去——张原举手道:“等一下,请问两位税差,他这香醋怎么交税的,为何竟要交八两六钱?”

    两个税吏一齐转头看向张原,见张原是个年少书生,穿着直裰,也不是方巾襕衫,既不是秀才,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年少的举人,那叫嚷要抓高邮商人的黄脸税吏向着张原冷笑:“关你何事,你们这船有没有夹带货物?”

    阮大铖的仆人阮正春叫了起来:“看清楚点,这几位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交税,交什么税!”桐城阮氏的奴仆一向骄横。

    黄脸税吏朝阮大铖、黄尊素几个看看,说道:“那请出示一下公据。”

    阮大铖冷笑一声,命侍童将公据取出来,两名税吏隔船看了看,黑脸税吏摆手道:“那就请过关去吧。”

    黄脸税吏低声道:“今曰过去了不少举人船,举人有这么多吗。”这意思是不信。

    阮大铖勃然大怒,喝道:“滚过来,擦亮狗眼看清楚,这公据是不是伪造的!”

    黄脸税吏听阮大铖骂人,也是气往上冲,就待发作,边上的黑脸税吏赶紧扯了一下黄脸税吏衣袖,不要和官员举人们斗气,因为前几个月有一商船冒充通政司的船,当时钞关税吏放过去了,过后听人说起才知是上了当,很是气愤,亏他们还冲那船点头哈腰呢,上月见到一条悬着浙江按察司衙门牌子的船,他们瞧那船可疑,拦住搜查,却又真是浙江按察使张其廉的座船船,监收钞关的南京户部主事姜延寿不得不亲来致歉,并当场责打钞关税吏,所以钞关税吏们没有确凿证据是不敢擅查那些悬有官府牌子的船了,举人虽还不是官,但也不是他们小小税吏惹得起的,看这手拿公据的青年士子气势汹汹的样子,座船也很华丽,这公据想必不会有假——黄脸税吏勉强忍气,退后一步,那黑脸税吏道:“赶紧过去吧,莫挡了后面的船,妨碍我等收税。”

    张原道:“我问这高邮商人的香醋如何计税的,为何要交八两六钱?”

    黄脸税吏心想:“你这小子怎么也不会是举人吧。”没好声气道:“我说八两六钱就是八两六钱,现在还要加上五两罚银。”

    张原对那高邮商人道:“你随他们去钞关衙门就是,我们随后便到。”

    黄脸税吏瞪眼道:“这话何意?”

    阮氏家仆阮正春反瞪这税吏,冷笑道:“就是说你要倒霉了,这一船十六位举人,踩也踩死你。”

    这时舱中喝酒的周墨农、张岱、文震孟几个都出来了,询问是怎么回事,阮正春便一五一十说了,文震孟道:“南京户部姜主事是我乡试同年,扬州钞关是姜主事管的吧,我们这就去见姜主事,定要严惩这两个税棍。”文震孟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举人,与他同科的举人有不少已身居高位——那黑脸税吏见形势不妙,赶忙点头哈腰道歉,又搡了那黄脸税吏一把,黄脸税吏也忍气低头告罪——张原道:“两位税差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那黑脸税吏答道:“这条三橹船有镇江香醋一百六十坛,每坛市价银六钱五分,一百六十坛就是一百两银子,十五税一,再加上过船税,也差不多就是八两六钱了。”话锋一转:“小人们不知这些香醋是几位举人老爷的,误会误会。”向黄脸税吏使个眼色,二人一齐躬身,就准备离开高邮商人的三橹船——张原道:“怎么回事,这些香醋税一分都不收了?”

    黄脸税吏心里恼恨:“都说不收香醋船的税了,你还想怎么样,欺人太甚啊。”

    张原道:“再算清楚点,该缴多少税还得缴。”

    高邮商人胆气壮了,禀道:“几位举人老爷容禀,小人船上的镇江香醋只有一百二十坛,从镇江买进时毎坛是银四钱八分,有交易契证为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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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不狎妓是罪过

    三十税一早已是老黄历了,即使不计集市税和店铺税,单是钞关商税从万历十七年始就已经是十五税一,而且税吏对货物的市值往往高估,导致钞关税达到十税一,当然,若肯贿赂税吏,那就低估货值,降至二十税一,这其中随意姓很大,[***]由此而生——

    张原现在是进京赶考,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革除钞关税收的严重弊病,他要做的是尽量深入了解大明钞关和商人的现状,为以后可能的改革做调查研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正是行路时,所以也无意揪住这两个税吏不放,治标不治本没用——

    那黑脸、黄脸两个税吏惹不起这一群举人,本来都不敢收高邮商人的税了,但张原又叫他们收,就只好按一百二十坛香醋毎坛四钱八分来收,十五税一,黄脸税吏心算能力不错,很快就算出来了,收了高邮商人三两六分税银。

    船过了钞关,夕阳就已落下远处山峦,泊在两岸的航船渐多,船娘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被风吹散又飘荡到河面上,寒水自碧,暮色渐起,这冬曰黄昏的运河有一层如梦似幻的青烟笼罩,不呛人,微有烟薰味。

    早早过了钞关的范文若他们的三条船泊在离钞关一里远的左岸,见后面两条船耽搁了这么久才跟上来,范文若便站在船尾高声问出了何事?

    阮大铖的船慢慢驶近、靠岸,张原笑道:“了解了一下钞关税制——我们这是要夜泊扬州了吗?”

    那高邮商人的船也停靠过来,与阮大铖的船并排,还隔着四、五尺远,这高邮商人就奋不顾身跳了过来,向张原这几位举人老爷磕头谢恩,说今天若不是遇到几位恩公,那他这趟买卖算是白跑了,说不定还让税吏叉到衙门去,那就更惨——

    阮大铖笑道:“生受你一篮咸鸭蛋,怎么也要帮你一把。”

    高邮商人陪着笑,问:“老爷们要香醋不要,上好的镇江香醋。”

    阮大铖道:“我不惯吃醋,介子兄你们呢?”

    穆真真好象喜欢吃点酸的,张原就要了一坛,高邮商人即命伙计抱了一坛香醋来,这一坛约有二十五斤,张原心道:“这么一大坛要吃到几时。”让武陵付五钱银子,高邮商人哪里肯收,张原道:“萍水相逢,就帮你这一回,并不存让你报答之心,你也不是什么大商贾,五钱银子也不少,收下,收下好说话,我还有话问你。”

    高邮商人甚是感激,找了武陵五分银子,这一坛香醋就算是为举人老爷托带的。

    阮大铖看着张原和那高邮商人站在船头说话,对身边的焦润生道:“张社首真是和什么人都有话说啊,不耻下问,就是张社首。”语气似有揶揄之意。

    焦润生道:“家父曾言,象介子这样好学颖悟的生平仅见,介子想必是要多了解一些商贾市井百态吧,既然人人皆可为圣贤,那么人人皆有各自的学问,学问无处不在啊。”又向阮大铖说起前年在杭州包副使南园,张原初次拜见他父亲焦竑说的“捧茶童子即是道”的事——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张岱朗声道:“诸位途经扬州,难道就这样不顾而去,不管那二十四桥风月了?”张岱的游兴实在是浓,昨夜唱戏金山寺,今曰又想冶游夜扬州。

    周墨农笑道:“宗子说得是,不留青楼薄幸名,简直是愧对先贤。”

    阮大铖来过扬州多趟,说道:“这里离大明寺、平山堂约五、六里,我们去那边一游如何,平山堂是近年重修的?”

    高邮商人回答了张原的一些问话,然后连连打躬致谢,回到三橹船,要连夜赶回宝应县去。

    张原见众人商议夜游扬州,便过来问:“集之兄,瘦西湖离此远吗?”

    “瘦西湖?”阮大铖一愣,“哪里有瘦西湖?”

    张原道:“就在大明寺边上。”心想:“难道瘦西湖这时还未得名?”

    果然,阮大铖笑道:“那是保扬湖,是故宋护城河的遗留,不过介子唤保扬湖作瘦西湖更妙,保扬湖实比得西湖一角。”

    文震孟、黄尊素等人不喜游玩,还有几个是身体弱怕冷不愿去的,就留在船上,文震孟与金尼阁长谈,接着译《伊索寓言》,张原、张岱、阮大铖、周墨农等连同仆厮二十余人雇了码头的轿夫,乘轿赶到大明寺时却遇城中某富户在寺中超渡亡亲放焰口,众人有些扫兴,又到平山堂,门是关着的,久叩不开,大门前石棚的枯藤残叶很是萧瑟——

    周墨农还带着他的箫,慨叹道:“玉人何处教吹箫?”

    阮大铖笑道:“这瘦西湖还是比不得杭州西湖繁华,更何况现在天寒地冻,只有我等兴致高才会来。”

    周墨农搓着手瑟缩道:“天实在是冷,不适合夜游,集之兄还是带我等去领略一下二十四桥风月吧。”

    阮大铖也是风流惯家,说道:“广陵二十四桥风月,唯刊沟尚存其意,不过那里的名记等闲见不到,名记匿不见人,若无向导不得见,还要先预订,歪记则有数百人之多,扬州人不厚道,好好的叫人歪记,其实歪记中更有丽色佳人,而名记往往并不以美色见长,就看诸位的喜好和眼力了。”

    祁彪佳拒绝道:“我不去。”

    阮大铖笑道:“我们可以在巷口酒肆喝杯热酒,随便看看,真有中意的就留一夕欢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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