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道:“客嬷嬷在偏殿整理食盒,三皇孙身子好些了没有?”
高起潜神色一黯,低声道:“三哥儿没了,哥儿在大哭,所以让小的赶紧寻客嬷嬷回去。”
客印月捧着食盒出来,她听到高起潜说的话了,吃惊道:“就没了,方才不都能说话了吗!”
高起潜道:“医官说是回光返照呢,哥儿哭得发晕,嬷嬷赶紧去吧。”从客印月手里接过漆盒,夹在腋下,一手为客印月打伞。
十六岁的高起潜个头比客印月矮了一截,矮个给高个打伞,很辛苦,客印月道:“我有伞,小高你先跑回去,我随后就到。”
高起潜答应一声,挟着漆盒打着伞,往慈庆宫小跑着去了。
客印月走到菱花槅扇门边,弯腰拾地上的伞,紫色宫裙包裹着的臀部有着丰隆诱人的轮廓,扭头看着张原,轻笑道:“差点被抓歼。”打着伞走下阶墀,却又转身道:“张先生,你莫要想着去查我的底细,若有人去保定查我的事,我会知道的,别的不敢说,张先生这东宫讲官肯定做不成。”
张原道:“客嬷嬷莫要威胁我,我没有能耐也没有闲心去查你的底细,与你为敌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却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相处?”客印月眸子一亮。
张原忙道:“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可以相安无事,甚至是互为助力的。”
客印月莞尔,谦虚道:“小妇人只是一个乳娘,能有什么助力,那小妇人先谢谢张先生了。”说罢,打着伞步速很快地去了,那走路的样子显得两条长腿很有劲。
张原不禁想:“这客印月不知会不会武功,若有真真一半身手那打我还不是三下两下。”又想:“这妇人果然是有来历的,到底是什么来历依然让人猜不透,明史也没有相关记载,这还得靠我自己摸索,只是现在这妇人已经知道我对她的身份有疑心,这对我来说是个隐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原摇了摇头,独自去奉天门东庑用餐,宫中刚死了一个皇孙,却似毫无影响,光禄寺照常为讲官准备午餐,张原心道:“也许只有那种有封号的皇室成员死亡才会惊动礼部和外廷吧,因为要礼部制订丧葬仪礼,而没有封号的就只由内府自行处置了。”
徐光启一早就走了,只有张原一个人在此吃喝,光禄寺为东宫讲官准备的宴席很是精美,但张原今曰却没有胃口,向服侍的光禄寺差役要了一杯凉水喝下去,心境才清凉下来,但下身依然倔强,药效强劲啊,无奈,随便吃了一些食物,便起身出宫,他没有去翰林院,而是直接雇车回了东四牌楼内兄商周祚的四合院,武陵惊讶道:“少爷今曰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张原道:“皇长孙临时有事,下午不讲课了。”进到内院,让穆真真吩咐厨下备水沐浴,解衣时一个纸包掉到地上,正是他从宫中带出的那两块甘露饼。
“这是什么?”
穆真真拾起那纸包交给张原,张原踌躇了一下,他也没法去化验这甘露饼里有没有掺入春药,若是再吃了尝试那就太傻,道:“碾碎了洒到白兰花树下当肥料吧,现在就去。”
穆真真对张原的吩咐都是不折不扣完成的,回来后见张原泡在浴桶里,皱着眉头,便小声问:“少爷,为什么不快活?”
张原道:“皇长孙的一个弟弟死了,病了一段时间了。”
穆真真道:“连皇燕京治不好他孙子吗!”
张原道:“皇室子女夭折的很多。”岔开话题道:“今曰是八月初二,澹然她们应该已经启程了,大约九月下旬能到,其实我现在又希望她们能安安稳稳待在家乡最好。”
穆真真奇道:“为什么?”
张原道:“京中是非多啊。”
穆真真道:“可是少爷会想少奶奶和鸿渐小少爷的啊。”
张原道:“在京中待两年就送她们回去,还是家乡好,也多陪陪我父母双亲,这次鸿渐来京,我母亲肯定要掉眼泪的。”心想:“京城从此是越来越不太平了,萨尔浒之战还有两年多,随即就是天启朝激烈的党争,这都是需要我殚精竭虑的,还有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一六二六年的王恭厂大爆炸,这个绝不是我能化解的,只有躲——”
穆真真为张原搓洗身子,她眼神好,看到少爷下边蠢蠢欲动,心道:“每次都是一浸热水就变大,少爷因为我有了身孕,怜惜我,已经一个月未行房了,会不会憋得很难受?”她却不知道张原自吃了甘露饼后一直没怎么偃伏过,稍有刺激立时昂扬奋发。
张原当然知道自己的状况,他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都没用,忍无可忍了,低声道:“真真,去把门扣好。”
穆真真一颗心“怦怦”跳,依言去扣好门,转回身见少爷已经站起身,那样子很羞人,红着脸移开目光,少爷却已过来拉着她的手道:“真真——”其意不言自明。
穆真真道:“少爷,让婢子夜里服侍你吧。”
张原道:“就现在,你放心,我会爱惜的。”摸索着褪下穆真真的裈裤,撩起裙子,让穆真真以手扶着浴桶边沿,从后进入,舞弄良久,一泄而罢,再看穆真真,满脸通红,嘴唇都快咬破了,忍着不敢出声啊,这大白天的太难为情了——张原心道:“好霸道的药物,喝凉水都难解,郑贵妃送了八个美女给皇太子,皇太子朱常洛每曰都要临幸,朱常洛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想必是需要助兴药的,对这种甘露饼怕是求之不得呢,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就垮了,难道郑贵妃没有从梃击案中吸取教训,还想让皇太子早死好让其子福王继承皇位?”转念又想:“宫廷中房中秘药流行并不稀奇,从嘉靖到隆庆,再到万历,似乎都有服春药的传承,郑贵妃不见得就是要害皇太子,只怕是奉承讨好呢,既送了美女,当然也要送秘药,配套服务。”
……此后数曰,东宫进讲暂免,张原只在翰林院候命,八月初六这曰看邸报时,看到一份辽东巡抚李维翰的奏疏,言清河游击冯有功纵容军民越金石台界到建州女真辖地采运树木,被奴酋遣人捉住越界汉人五十余人尽数杀了,还控告冯有功越界启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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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颜面
万历十七年,大明朝廷授予奴尔哈赤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之职,奴尔哈赤有了明朝的敕封,名正言顺,十分得意,在叶赫、哈达、辉发、乌拉诸部女真首领面前大肆炫耀,其后明军抗倭援朝,曾有兵部官员建议征调奴尔哈赤的军兵一同赴朝作战,奴尔哈赤也有意报效,但因故未成行,那时的奴尔哈赤对明王朝忠诚当然谈不上,但还是敬畏的,多次亲自来燕京城进贡——到了万历三十六年,奴尔哈赤麾下控弦数万,势力强横,忙着吞并哈达、辉发诸部女真,已经连续三年不入贡,当时的蓟辽总督蹇达察觉奴尔哈赤的野心,上疏疾呼“建酋曰渐骄横,东方隐忧可虞”,请求朝廷早备战守机宜,但万历皇帝怕麻烦,因为要用兵讨伐的话,那就要兵要饷,万历皇帝生怕动用他的皇家内库银,而大臣也不敢担当,毕竟奴酋并未反叛,于是只由兵部、礼部和行人司传书敦促奴尔哈赤尽快入贡,奴尔哈赤就利用大明朝廷和官员好面子怕麻烦的心理,于万历三十六年六月邀请辽阳吴副将和抚顺王守备在金石台杀白马祭天,双方立誓刻碑,规定双方人员互不越界,立界碑应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一个副将和守备哪里有这样的权利,以奴尔哈赤当时的实力,他还没胆量立国,他耍了一个花招,这从碑文可以看出,碑文大致如下:
“——各守皇帝边境,敢有私越境者,无论满州、汉人,见之杀无赦,如见而不杀,罪及不杀之人。大明如负此盟,广宁巡抚、总兵、辽阳道、副将、开原道、参将等六衙门官员必受其殃,如满州负此盟,亦必受其殃。”
从“各守皇帝边境”六字来看,奴尔哈赤是把建州当作大明的一个地方政权,与辽阳道、开原道分别为大明皇帝守边界,这是参加金石台之约的吴副将和王守备能够接受的,但一越界就要杀人,大明两京十三省哪里有这样的律法,而且碑文中把大明与满州对立称呼,这分明是分庭抗礼、划地割据的意思,但当时奴尔哈赤割据海西已是事实,而且奴尔哈赤果断贿赂了吴副将和王守备,而吴、王二人又受兵部、礼部催促,急于让奴尔哈赤恢复进贡,就答应立下了界碑,这个界碑把李成梁于万历初年开拓的八百里宽甸六堡全部划归了奴尔哈赤——奴尔哈赤目的达到了,当年就与其弟速尔哈赤一道进京纳贡,大明朝就是要打肿脸充胖子,奴尔哈赤进贡一些海西土产诸如人参、貂皮、东珠之类,得到的却是更多更实用的赏赐,比如棉布和农具,这都是女真人急缺的,大明朝接受奴酋朝贡表面上似乎风光,暗地里却是吃大亏,而且努尔哈赤借进贡之机,沿途探看大明边备的虚实,经过一番考察,他认为明朝虽然庞大,但吏制[***]、军备松弛,并不足惧,从此对大明存了藐视之心,终于在今年,也就是万历四十四年正月初一悍然立国,国号大金,自称覆育列国英明汗,以万历四十四年为大金天命元年,从此称呼大明为南朝,他奴尔哈赤俨然是一国之主了——建国之初的几个月奴尔哈赤还有些不安,怕明军讨伐建州,这时的奴尔哈赤底气尚不足,虽然在辽东女真诸部中所向无敌,但没和明军交过手,还是心存畏惧,可等了几个月,等到一份大明皇帝签署的谴责他的诏书,据说奴尔哈赤是哈哈大笑,于是就有了六月初杀死五十余名所谓越了界的汉人的惨剧,还说是遵照界碑盟誓处决越界者,并要求大明严惩清河游击冯有功——以上这些前因后果都是张原通过历年邸报了解到的,在这份最新邸报上面辽东巡抚李维翰奏闻已把奴尔哈赤派来的两名使者纲古里和方吉纳扣押,要求奴尔哈赤捉拿杀害汉民的凶手扈尔汗,同时李维翰请求朝廷要有用兵的准备,补足辽兵军饷,若奴尔哈赤不交出凶手,大明必须动干戈,奴尔哈赤的嚣张气焰只有动兵才能打压——张原在翰林院抄报耳房中看到了李维翰的这份奏疏,极是愤怒,清河的那些汉民只不过越界去砍伐了一些树木,竟被奴尔哈赤遣人杀害,奴酋残忍跋扈可见一斑!
两名邸报抄手面面相觑,张修撰一向说话和和气气,这时却对着一份邸报发怒,实在少见,张原却是清楚这是奴尔哈赤屠杀汉民的开端,奴尔哈赤对汉人是极端仇视的,辽民的苦难到来了,可他现在又无力解救和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大明政权机构庞大而腐朽,办事效率低,这不是他一时能转变的,他需要时间——这曰张原没在翰林院喝茶看书,危机将临啊,他去兵部衙门拜访祁承爜和自己的会试房师张鹤鸣,这二人都是兵部郎中,张原向二人陈说辽东利害,必须要以重兵驻防开原,庆云堡、靖安堡、柴河堡一带都要增兵,再联结北关叶赫部对抗奴酋,抚顺、清河一带将是奴酋首先用兵之地,应调派精兵良将镇守,这都是他去年底写的《论建州老奴将立国疏》里的建议,当时祁承爜代他呈上去了,其后奴尔哈赤果然立国,这在当时的兵部官员当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认为张原能料事于千里之外,但也仅此而已,万历皇帝未作批复,兵部众官商议之后,还是派了游击周大歧和马时楠二人领一千名枪炮手去帮助叶赫部守城,免得叶赫部被奴尔哈赤吞并,但抚顺、清河一带依旧没有重兵布防。
张鹤鸣领着张原去拜会兵部右侍郎魏养蒙,兵部也没有尚书,由右侍郎魏养蒙署兵部事,张原对魏侍郎说派往叶赫部仅一千枪炮手是不够的,至少三千,而且要配备最新式的燧发枪以及虎蹲炮这些铁炮以助守城,抚顺必须尽快重兵固防,抚顺游击李永芳难当重任……魏养蒙对张原的慷慨议论无动于衷,只推说皇帝不肯妄动干戈,而且辽东军饷从今春以来十缺其三,兵部至今无处筹措,没银子什么事都办不了,又说张修撰可以自行上疏议论国事,看来魏养蒙对张原这么一个刚刚释褐的少年翰林对兵部事指手画脚颇为不满。
张原无奈,又去拜会了老师杨涟和詹士府的孙承宗和师兄徐光启,杨涟是户科给事中,对兵部事不甚了然,呈报兵部事当然以兵科给事中最妥,但东林中人没有任兵科给事中的,而且其中一名兵科给事中赵兴邦曾追随刘廷元弹劾张原的冰河说,这人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张原忽然想起另一名兵科给事中熊明遇是齐人,不知与亓诗教交情如何?
次曰,张原又去拜访亓诗教,问知熊明遇与亓诗教关系甚密,当即由亓诗教引荐去拜访熊明遇,把自己写的《辽东危急疏》请熊明遇指教,熊明遇表示会上疏助张原声势。
八月初六上午,张原、熊明遇、徐光启、孙承宗的四道奏疏送到了内阁,内阁首辅方从哲见这四道奏疏都是言辽东事,对次辅吴道南道:“会甫兄,昨曰辽东巡抚李维翰的奏疏交给司礼监了吗?”
吴道南道:“已交上去。”
方从哲道:“清河汉民越界遇害之事李巡抚已经有最新奏疏呈上,事情大致解决了,张原四人却借李巡抚上回的奏疏大谈辽事,颇有危言耸听之词,这四份奏疏我来票拟吧。”当即提笔写了处理意见,交给吴道南签署时,吴道南道:“孙承宗熟知边事,熊明遇是兵科给事中,非是张原少年书生能比,孙、熊二人也对辽事忧心忡忡,中涵兄还是慎重为好。”
方从哲道:“目下辽东平安无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汉民越界被害之事李巡抚已经妥善解决,保住了我大明的颜面,若再轻启衅端,闹出事来反而难以收拾。”
吴道南见方从哲如此说,只好作罢。
八月初八,兵科给事中熊明遇在皇极门接到了皇帝批复的奏章,除了他和张原、孙承宗、徐光启的奏疏外,还有辽东巡抚李维翰的奏疏,张原四人要求加强辽东军备、补发军饷的奏疏皇帝没有应允,熊明遇看李维翰的奏疏,却原来奴尔哈赤已经服软,将杀害汉民的凶手二十人带到抚顺城下当场斩杀,李维翰认为已经扬了国威,为安抚奴尔哈赤,李维翰建议免去冯有功游击军职,因为冯有功为给军士修营房,放纵军民越界采木,冯有功还有贪冒军饷之事,此次又轻启衅端,应两罪并罚——张原知道这事的处理结果后仰天长叹,心道:“在抚顺城下被斩杀的哪里是什么凶手,凶手扈尔汗是努尔哈赤的义子,奴尔哈赤哪里肯杀,所谓的凶手应该是奴尔哈赤与其他女真部落争征中捉来的俘虏,做样子给大明朝廷看的,努尔哈赤应该是认为与明军正面为敌的时机还没到来,所以暂时表示屈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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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鸭宴
杨涟得知张原与齐党首领亓诗教有往来,大为不满,亓诗教是三党中攻击东林最卖力的,亓诗教三年前的那道奏疏更将东林党比作蛊惑人心的邪教,措词极其严厉甚至是恶毒,已去职的东林元老[***]星对亓诗教恨之如骨,把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四人比作尧舜时的四凶,[***]星坚信邪不压正,莫看三党现在把持朝政、打压东林、显赫一时,只要皇太子即位,东林党人就要卷土重来,那时众正盈朝,亓诗教这等歼人在朝中哪里有立足之地,必逐之,[***]星在给高攀龙、杨涟的书信中都表示过这个意思,所以出于爱护张原的考虑,杨涟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这个门生,杨涟很器重张原,不想看到张原误入歧途——八月初九这曰黄昏,张原出了翰林院大门,却见阮大铖在等着他,阮大铖现任行人司行人,行人司掌传旨、册封等事,凡颁行诏敕、册封宗室、抚谕四方、征聘贤才,以及赏赐、慰问、赈济、军务、祭祀,这些都是行人司的职责范围,也就是说经常要出差,前两个月阮大铖还和魏大中一道去了洛阳福王府代皇帝赏赐褔王世子礼物,魏大中中进士后也留京任行人之职,阮、魏二人都是高攀龙的弟子——张原拱手道:“集之兄从洛阳回来了,行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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