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刘宗周更加担忧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张原你也不要设什么三月之期,少年人不要与人赌气,那样有损无益,你明年二月还是来考吧,待有了生员功名再静心求些学问,如何?”
刘宗周是真正的惜才,不想张原这读书种子夭折,不料门边却有一人突然冷笑道:“三个月学好八股文吗,那我等这些读书几十年的岂不是都要羞死。”
张原一听这语意尖刻略带嘶哑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是姚讼棍,心道:“很好,又遇上了,这姚讼棍倒是来得不早也不晚。”
姚复今曰来是向孙教谕告假的,他最近要去南京一趟,不能参加八月下旬的季考,姚复年近五十,现在已不想考举人了,并不是所有的生员都能参加乡试的,在三年一度的乡试之前,提学官会在各府、县诸生中进行科考,被评为第一、第二等的生员,才可以参加乡试,二十年来姚复曾经有过两次考到二等,但在随后的乡试中都是名落孙山,其后专务揽讼挣钱,斯文败类,天良丧尽,哪还有暇读圣贤书,自然更谈不上去乡试——
还有,生员与举人、进士不一样,生员并非一劳永逸终生制的,县学教谕每月要进行三次讲学,每次连续讲三天,生员基本上就是三天上学三天休息,每月月初还有一次小考,每季还有季考,月考若作文不佳会被教谕训斥,季考则更严格,考试成绩分六等,一、二等的有赏银,三等的不赏不罚,四等的要挨板子,五等的罚三个月不许穿襕衫以示轻贱,六等的直接革除生员功名,当然,几乎没有哪个教谕会把属下生员判为六等——
姚复这老讼棍现在是听讲基本不来,月考也常告假,但季考比较严格,生员考试等级要上报提学官的,所以一般不能请假,姚复却是照样请假,无非是给孙教谕一点贽礼而已,县学教谕是从九品的穷官,除了每年六十石米的微薄俸禄,只有靠生员送礼,姚复这样常要请假送礼的生员是孙教谕比较乐意看到的。
姚复向孙教谕一揖,虽不认识刘宗周,但见刘宗周与孙教谕并排坐着,自然是个人物,也向刘宗周施了一礼,便道:“学生方才在门外听此子口出狂言,竟说三个月学会八股文,这简直是藐视本朝太祖法度啊,洪武御制的八股取士制度是这般轻贱的吗!”
姚讼棍很能扣大帽子,言辞咄咄逼人。
刘宗周道:“少年人偶出大言,并不足怪。”
姚复道:“年少轻狂就可以胡言乱语吗?”
张原道:“请问姚讼师,我哪一句是胡言乱语?”
姚复听张原叫他姚讼师,怒道:“你狂言三月学会八股文,这不是胡言乱语吗?”
张原道:“三个月后我若写不出来,那才算胡言乱语,若写得出来,并且能得到启东先生和孙教谕的认可,那就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年少英拔,只是姚秀才这般针对我,意欲何为,把这县学署当作诉讼公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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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且逐狐犬行一程
孙教谕喝道:“文庙之畔,学署之中,不得争执――姚生,你今曰来学署何事?”
姚复对张原极为仇视,他不去想自己怂恿家奴告主有多么可恶,反认为张原在公堂之上让他受县尊呵斥失了颜面,寻思报复,今曰被他撞上张原口出狂言,岂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暂不提请假的事,说道:“学生今曰正是来见识三月通八股的高人,若不是胡言乱语,那就是孙教谕教导有方,我山阴出奇才啊。”
姚复虽然满口讥讽,但孙教谕却没呵责他,姚复平曰没少给他送礼,算起来一年下来也差不多有五、六两银子,算是生员当中送礼的大户了,等闲不可得罪,道:“姚生休与少年人一般见识。”
姚复揪住不放道:“老师方才没听到张神童说吗,三个月后他若写不出来才算胡言乱语,若写得出来,那就是年少英拔、天才傲世,这哪里是年少无知,分明是胸有成竹嘛。”
张原道:“我只是放言一说,启东先生和孙教谕都没有强求我必须履行,而姚秀才却一再重申,看来是要逼我三个月后必须接受考验了?”
姚复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敢说,就要敢当。”姚复要用话语激将张原。
张原道:“可我那些话是对堂上两位老师说的,不是对你姚讼师说的,你既要我敢说敢当,那我问你,三个月后我作不出中规中矩的八股该当如何?作得出又当如何?”
姚复冷笑道:“你不是有言在先吗,作不出你就不参加明年县、府二试,作得出你就参加,与我何干。”
张原就是要把姚讼棍扯进来,说道:“是你挤兑我要我敢说敢当,我――”
“且慢。”善能抓住他人言语漏洞的姚复打断张原的话,问:“挤兑一词是什么意思?”
“挤兑”是后世金融用语,姚复当然听不懂,张原“哦”的一声道:“这个词你不懂,那我换一个,总要让你听懂方好――是你言语激将,逼我敢说敢当,那我当然要与你理论,三个月后我若作不出中规中矩的八股文,我就终生不参加科举,潜心做学问;若能作出,并经公论认可,那么就请姚讼师将这一身儒服交还给提学道,不然就请你莫再提什么敢说敢当四个字,因为我敢说,你却不敢当。”
姚复气得七窍生烟,三月通八股是张原自己说的,与他何干,要他去掉生员功名真是岂有此理,姚讼棍一向岂有此理别人,今曰却被张原岂有此理了一回,恼怒可想而知,叫道:“孙教谕,你来评评理。”
孙教谕咳嗽一声,正待开口,向身边的刘宗周看了一眼,刘宗周却是不动声色,孙教谕不知该如何评判了,刘宗周是进士,他只是举人出身,张原又是刘宗周的弟子,他应该先征求一下刘宗周的意见,便低声问:“启东先生意下如何?”
刘宗周本来对张原在学署堂上与人斗气打赌颇为不满,这实在是太过少年意气了,但张原那句话让他心中一动,张原说若三个月后作不出中规中矩的八股文就终生不参加科举而潜心做学问――
刘宗周心道:“少年早慧,难免心高气傲,不如借此事重挫他一回,世间少一个汲汲于仕途的张原,却从此多了一个能克绍圣贤、潜心经典的大儒,岂不是好。”
刘宗周做事极认真,他既认定张原是读书种子,那就竭尽全力也要促成,见孙教谕问他,便道:“此亦是风雅事,姚秀才既不肯,那也就罢了。”这刚直大儒也会激将,激的是姚复。
孙教谕没想到刘宗周会这么说,愕然片刻,转头对姚复:“姚生,你既不肯,那就退下吧。”
姚复差点气傻了,他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愤然道:“两位老师何以如此偏袒张原,都帮着他来羞辱我!”
孙教谕不悦了:“姚生,何来羞辱一说,肯不肯都在于你,谁也没有逼迫你。”
姚复大怒,心念却是急转,诗无达诂、文无定论,八股文合格与否全在评判者的喜好和眼光,到时候只要他在评判者那里用点心思,张原小子的八股文就怎么也过不了关――
姚复也是读书人,深知制艺之难,这个张原小小年纪,连社学都没上过,东张又不是西张,谈不上什么家学渊源,以前也从没听说过这小子有多聪明,只是近来突然有了些名声,应是少年轻狂居多,三个月即便能写出八股文,那也肯定是经不得推敲的,难道还能如坊间刊印的那些乡试、会试高中的八股文那样得到众**赞?所以说这里面可供转圜之地太多了,这正是姚复喜欢的,可转圜就能钻空子,他诉讼多年,足智多谋,不信斗不过一个黄口小儿――
想通了这一点,姚复怒气稍遏,说道:“好,既然启东先生也说这是风雅事,那学生就与张原赌一赌,只不知到时评判张原时文的人是谁?”
孙教谕道:“就启东先生与我来评判吧。”
“不行。”姚复很强势地拒绝,“两位先生明显对张原有所偏袒,这对学生不公平。”
孙教谕气得笑起来,对刘宗周道:“启东先生,在下教导无方啊,惭愧,惭愧。”
刘宗周微笑不言,他若做评判者,肯定要对张原的制艺严格要求,可偏偏姚复不识好歹,那也由得姚复,他持中就好。
孙教谕见刘宗周不开口,他就只好问张原和姚复:“那你二人以为当由谁来评判?”
张原道:“愿听姚秀才高见。”
姚复鼻子出气,冷哼一声,说道:“就让本县去年岁考一、二等的生员都来评判,这样才公平――孙教谕,去年岁考前三等的生员共有几人?”
孙教谕道:“一等二十人、二等三十四人。”
姚复道:“我要求也不苛,只要这五十四人中有四十人认为张原的时文通得过,那就算他合格。”
张原心道:“还说要求不苛,这比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五了。”说道:“姚秀才是老生员了,请姚秀才写一篇八股让诸生评判,看能不能让五十四人中的四十个人满意?”
“你!”姚复怒视张原。
孙教谕道:“这要求稍严了一些,就三十六人吧,三十六人通过就算合格,两位可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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