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安慰道:“三兄莫急,这园子景致颇佳,即便只是游园也很不错。”
张萼心情不好,美景也成恶景,说道:“这破园子哪比得了砎园,你们要游玩就玩去,我去那边亭子里坐着喝杯甜酒解闷。”又骂能柱道:“那该打的懒奴,还不把望远镜给我送来。”
一边的武陵腹诽道:“能柱才去了多久啊,就是象鸟那样会飞也没这么快。”对张原道:“少爷,那咱们去那边走走,那边景色好,有个大湖。”
张原喜欢水,听说有湖,便跟了武陵沿右边小径行去,收起眼镜放回鸡翅木盒子里,让武陵收好。
这觞涛园比砎园大很多,但园景设计布置远不如砎园精致,胜在花木繁密,虽已深秋,落叶缤纷,但仍随处可见盛开的秋海棠、万寿芙蓉和玉簪花,菊花也很多,只是大多尚未绽放。
花树陡然一稀,一个大湖出现在眼前,这湖比砎园畔的庞公池大了数倍,约有数百顷,湖心还有个小岛,岛上建有楼阁,天朗湖广,秋波杳杳,岛上楼阁远远看去很美。
张原道:“要是有条小船,就划到湖心岛看看去,小武你可会划船?”
“能划呀。”武陵道:“绍兴人不会划船的少有。”
张原笑道:“我就不会划船。”
武陵道:“少爷哪里需要划船,少爷是坐船的。”说着沿湖岸往东小跑,叫道:“少爷,我找船去,这么大湖,定然有船。”
张原随后缓缓而行,看看湖水,看看花木,心情很好,八股文、赌约什么的暂时都抛开不去想,且享受眼前这一刻,三兄张萼实在是个煞风景的家伙,这么好的景致却不知道欣赏。
欸乃声响,一条小船从湖边穿了过来,划船的正是小奚奴武陵,笑嘻嘻道:“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船,坐两个人正合适,少爷,上来。”将船靠在一处平坦的湖岸边。
张原小心翼翼上船,坐好,武陵卖力地划桨,小舟破水,行驶甚快,小半里水路,片刻功夫即到,又绕岛划行了一会,岛很小,绕岛一周也不过六、七十丈,见小岛东面泊着一艘一丈多长的双桨乌篷船,比武陵划的这条小船大一些,武陵道:“那边的岛岸正好泊船。”便划船过去。
张原道:“原来岛上有人啊,我们这样上去会不会有点冒昧?”
武陵道:“不要紧吧,是主人邀我们来的。”说话间,小船已经贴着那乌篷船靠岸。
乌篷船里空空荡荡,舟子也没见到。
张原跳上岸,武陵将小船与乌篷船系在一起,也上岸来,说道:“不知是不是商家小姐的船,若商家小姐在这里,那我们就去叫三公子来。”
小奚奴武陵倒没想太多,张原却有点进退维谷了,若真是商氏女郎在此,他却先赶来相见了,这,这总不大好意思吧。
张原道:“小武,我们就在这岸边转转,等下就回去。”
武陵挠头道:“既然上来了,那边亭子、阁子总要去看看吧,也就几步路,少爷走累了?”心道:“你可一路都是坐轿子啊。”
张原忽然失笑,心道:“无非是游个岛而已,我顾虑这么多干什么,我以后的路长着呢,见微知著,老是顾虑这顾虑那,那岂不要陷在晚明这泥潭里死翘!”说声:“走,登亭子望远去。”
这岛虽小,却高耸,就好似一座巨大的石塔,大半部分浸没在湖水里,露出水面的塔尖就是这岛。
斜斜石径向上,张原还没走上十级石阶,就听到上面阁子里有个女童稚嫩的声音道:“唉,两局棋都没吃到姐姐一个子,好难受,明曰我得让澹然姑姑好好教教我。”
另一个也是女童的嗓音道:“咦,景徽你今天怎么不哭了?”
声音更稚嫩的那个女童道:“你想让我哭,我偏不哭,我答应姑姑的,今天不哭,你这个坏姐姐。”
又有一个老年仆妇的声音道:“景兰小姐,你就不要逗景徽小姐了,她要是哭了,澹然小姐也要埋怨你的——啊,怎么就哭了!”
张原走上几步抬头一看,阁子里有六个人,两个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的那个与兔亭差不多大,十来岁的样子,小的只有六、七岁,正在抹掉眼泪,另有四人是仆妇打扮,忙着安慰那哭泣的景徽小姐,没发现张原主仆走了上来,倒是那个景兰小姐看到了,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张原愕然,这小姑娘问话怎么这么别扭,演义小说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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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刹那养成
阁子中的四个仆妇一齐惊讶回头,见是一个少年公子和一个小奚奴,诧异之色顿缓,半抱着景徽小姐的那个老年仆妇问道:“这位小公子来这里何事呀?”
张原含笑道:“我是来游园的,见湖心岛风景好,就过来看看,打扰了,我很快就下去。”
四个仆妇相互交换着眼色,那个十来岁的景兰小姐也看着张原,只有六、七岁的景徽小姐专心地抽抽噎噎,长长的睫毛轻轻一动,就有一串眼泪滑过粉嫩的脸颊。
那个老年仆妇问道:“公子可是姓张?”
张原点头道:“嗯,姓张,张原张介子。”这是提醒对方他不是张萼张燕客。
那老年仆妇脸上皱起笑意,有些热情地道:“张公子来阁子观景吧,不妨事的,我家两位小姐还小呢。”又加了一句:“我们也是来游园的。”
张原道了声:“多谢。”上了阁子朝东南北三面眺望,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觞涛园,明艳秋阳下,但见山陵起伏,林木蓊郁,靠近湖东的那一大片青白色是什么?
张原让武陵取眼镜出来,戴上一看,虽然清楚了很多,但眼镜毕竟不是望远镜,无法辨别那是什么花,估计是玉簪花,这么一大片玉簪花,不下十余亩吧,着实可观,等下过去看看――
张原绕阁眺望风景之时,四个仆妇就肆无忌惮地打量张原,还不时压低声音相互说着什么,都忘了安慰那个哭泣的景徽小姐了。
小奚奴武陵喜欢多嘴,见两位小女孩在下围棋,那年幼的棋下输了在那哭,很可怜爱的样子,便用一种炫耀的语气道:“我家少爷也会下棋,能下蒙目棋,棋很厉害,少爷是不是?”
看似专心哭泣的景徽小姐突然接话了:“蒙目棋,那是什么棋?”声音稚嫩好似新绽放的花蕊。
武陵道:“蒙目棋就是蒙着眼睛下棋,象棋、围棋都能下。”
“骗人!”那个景兰小姐毫不客气地驳斥:“蒙着眼睛怎么下棋,看都看不到,抓着棋子瞎丢吗。”说这话时,这小姑娘还鄙夷地横了武陵一眼,眼光扫过张原,顺便把张原也鄙夷了一下。
景兰、景徽两位小姐虽然年幼,却很美,让人不自禁地就想装自大逞英雄,更何况被鄙视了,武陵有些气急,对张原道:“少爷,你看她们不信你能下蒙目棋!”
张原失笑,小武毕竟还是小孩子啊,这还和小姑娘较上劲了,说道:“不信就不信嘛,难道非得让人家信,好了,我们下去吧。”
武陵没挣回面子,有些不忿,轻轻“哼”了一声道:“是我家少爷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这下子那个景兰小姐不依了,嚷道:“骗人,大言不惭,还敢说不和我一般见识,可笑,真可笑。”她还真就大笑起来。
武陵涨红了脸,叫道:“少爷――”这是想让少爷露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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