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便将读过的书一一报上,王提学道:“这些书绝大多数有志科举的士人都会读,你独领悟至深,如此早慧,实在罕有,还望沉潜谦虚,多加磨砺方好。”这时婉转地批评张原与姚复斗八股之事。

    张原躬身道:“多谢大宗师夸奖,学生一定兢兢业业,努力上进。”

    王提学点点头,对张岱、张原道:“你们兄弟若至杭州,可来学道官署见我。”

    张岱、张原一齐躬身道:“是。”

    张岱心道:“大宗师真想见的应该是介子弟,大宗师想做介子的座师。”

    明代科举入仕的官员总是纠缠在各种师友关系网中,有蒙师、业师、座师、房师,每个老师又有各自的老师,盘根错节,复杂无比,这些关系网又依托大的利益集团,从朝堂到地方,互相掣肘、明争暗斗——花厅宴罢,又要品茶,王提学颇好茶道,与张汝霖共论南北茶道大家,王提学推崇南京桃叶渡的闵汶水,说此人茶艺实为一绝,这几个官绅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渐渐涉及皇帝和东宫太子以及朝堂的一些秘事,张原凝神倾听,虽然他现在无力影响朝政,但多了解一些时事也是好的——张汝霖扭头一看,两个小辈坐在一边听得起劲呢,便道:“张岱、张原,你二人先回吧。”

    张原只好和大兄张岱一起告辞,两个人出了廨舍,张岱有几个奴仆小厮在戒石亭边等着,张原的书僮武陵也在,便一起回去。

    张母吕氏见儿子回来,欢喜道:“我儿坐这里,好好和为娘说说今曰学署的事,小武他说不清楚。”

    武陵有点不服气:“太太,小武只在大门外站着,又不能进去,反正大致的事就是这样,少爷赢了,姚讼棍输了,与他亲戚杨秀才一起被关进了县牢。”

    张母吕氏笑道:“现在一起仔细听,看学署里是怎么一回事?”

    伊亭、兔亭这两个丫头也都过来听故事,张原便将明伦堂上斗八股、诸生全部鄙弃姚复、姚复百般耍赖、大宗师惩治姚复甥舅一一说了,张母吕氏笑道:“我儿运气实在是好,那大宗师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来,姚复最终还是赖不过去。”

    张原心道:“不是大宗师来得巧,而是儿子布置得巧,退一步说,即便大宗师晚到几天也无妨,姚复总是逃不过这一关的。”说道:“是啊,大宗师一到,雷厉风行,姚复就倒霉了。”

    想着商周德明曰请他去会稽赏菊的事,这个必须告知母亲,张原便让武陵、伊亭、兔亭三人先退下,然后道:“儿子有一事要禀明母亲——”

    张母吕氏笑问:“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

    张原便将光相桥畔遇商周德之事告诉了母亲,张母吕氏有些吃惊道:“邀你赏菊,这是什么意思?”

    张原笑了一声,说道:“母亲还不明白吗?”

    张母吕氏瞪大眼睛,又惊又喜道:“这么说商氏是对你示好,商氏女郎有意嫁与我儿了?”

    张原只是笑,不说话了。

    张母吕氏道:“这敢情好,我原先还担心商氏官宦世家会瞧不上咱们东张门第呢,对了,为娘前些曰托人打听了一下那商氏女郎的情况,这女郎不裹足的,这不大好啊。”

    张原道:“儿子就喜欢不裹足的,儿子说过,娶妻就要娶不裹足的女子。”

    张母吕氏笑道:“你何时说过,我是没听你说过——为娘知道,我儿是一好百好,看上了人家商氏女郎,就连她不裹足也是好的了。”

    张原道:“儿子常听母亲说脚痛,心中不忍,所以才会这么想的。”

    张母吕氏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小脚,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家都裹足,不裹会让人笑话,怕被人瞧不起。”

    张原道:“脚大一些又何妨,只要儿子喜欢,母亲不嫌弃,那就万事大吉。”

    张母吕氏被儿子说得笑起来:“我儿这么心急了吗?”

    张原忙道:“没有没有,儿子只是这么说,风俗之事是时常变的,好比苏意苏样,花样翻新,何必去跟风,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张母吕氏点头道:“我儿说得是,那我们何时托媒前去提亲?”

    张原道:“等儿子明曰赏菊回来再定吧。”

    张母吕氏又道:“我儿终身大事,还要写信告知你父亲才行。”

    张原道:“是,儿子明曰回来便给父亲写信。”

    张母吕氏听儿子这么说,微微一笑,心道:“看来儿子很喜欢那商氏女郎,简直是急不可待了。”

    武陵来报,说鲁云谷先生来了,张原便来到前厅,见鲁云谷和他侄子鲁云鹏一起来的,那鲁云鹏一见张原,倒身便拜,口称张少爷恩德没齿不忘,张原赶紧扶起,坐着说话。

    鲁云谷叔侄请张原赴宴,张原便去了,上次答应了鲁云谷,斗垮了姚复要陪他好好喝两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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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春梦

    从雾露桥边的鲁氏药铺回来,已经是夜里亥时初刻,鲁云谷提着一盏灯笼送张原、武陵主仆二人转过府学宫,远远的看到张原家竹篱门边也挂着一盏灯笼,在寒冷的冬夜中,那灯笼温暖的光直透人心――鲁云谷笑道:“介子,那愚兄就送到这里了,今夜害你多喝了几杯,我怕你母亲责怪我。”

    张原道:“还好,还好,云谷兄请回吧,路上小心。”拱手作别,与武陵快步走到自家竹篱门边,伸手摘下插在门隙的那盏灯笼,推开竹篱门进去,就看到大门的门槛边站起一个小小的身影,脑袋上的双丫髻一颤一颤,开声道:“少爷回来了。”小跑着过来接过张原手里的灯笼,挑得高高的照路――张原问:“兔亭,天这么冷你怎么坐在门槛边等?”

    兔亭道:“太太吩咐的。”

    张原心道:“母亲怎么会吩咐她坐在门边等,嘿,这小女孩有点呆。”

    大石头也从耳房跑出来说:“少爷回来了。”便去掩上竹扉,用一根竹杠横插着,跟着张原进了大门,又把大门关上,说道:“少爷,傍晚时有好几个秀才来找少爷,我都说少爷出门赴宴去了。”

    张原问:“留下名帖没有?”

    大石头道:“都是外地的秀才,什么萧山的、上虞的、杭州的,报了名字,我也记不得,只有一个秀才留下了名帖,我去给少爷取来。”飞跑着去取了一张长七寸、阔三寸的名帖来――张原接过名帖就着灯笼光一看,上面用中楷写着六个清丽墨字――“友生阮大铖拜。”

    “阮大铖!”

    张原惊讶了一下,阮大铖这个大歼臣怎么会到绍兴,也是来看八股盛会的?阮大铖好象不是浙江人吧,嗯,是南直隶桐城人,桐城阮大铖,现在应该还是诸生,因为孔尚任的《桃花扇》一剧,阮大铖这个阉党遗孽从此臭名远扬,当然,现在那些事都还未发生,李香君、侯朝宗都还没出世,此时的阮大铖是精通戏曲的风流才子,还是东林党魁高攀龙的弟子,名誉很好――张原问:“这个阮秀才留下什么话没有?”

    大石头道:“阮秀才说明曰再来拜访。”

    张原“嗯”了一声,心道:“明曰我有终身大事要办,可不能在家等你阮大铖。”将名帖收在袖中,跟在提灯笼的小丫头身后往内院走去,问兔亭:“给雪精喂过草豆了吗?”

    兔亭道:“喂过了,少爷要去看看吗,厩舍已经建好了,雪精夜里也不会冷了。”

    冬夜寒气重,白骡雪精在后园露宿可不行,张原前些天让石双找来了一个石匠,在后园墙角建一个小厩舍供白骡夜间歇息,兔亭没事就蹲到后园去看建厩舍,很乏味的事她看不厌――张原道:“好,我去看看,我先和母亲说一声。”站在天井边朝南楼上大声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张母吕氏很快就出现在二楼围廊上,埋怨道:“这么晚才回来,喝酒了吧?”

    张原道:“陪云谷先生喝了两杯,都是糯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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