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娶王婴姿,让心里那明丽的倩影褪淡消逝吗,嗯,这是很有可能作出的选择,毕竟对商澹然只是一面之缘,没有任何许诺,虽然心动,但情感只在萌芽中,尚不至于铭心刻骨,所以放弃心灵的感觉答应王婴姿的亲事正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现在完全不同了,只隔了半天,情势两样,商澹然已经在他心底牢牢占据着位置,商家人给他热情温暖的感觉难以释怀,再要连根拔起的话,那是伤人伤己――侯之翰见张原站在那里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样子,以为张原惊喜交加得说不出话来了,微笑道:“张原,回去告诉令堂,可以托人去王老师家说媒了,本县是暗媒,还得有明媒才行,哈哈。”
张原拿定了主意,叉手道:“县尊大人容禀,学生有要紧话说。”
看张原神色不象是欢天喜地的样子,这让侯之翰微感诧异,点头道:“你说。”
张原道:“学生八月十六陪我三兄张萼去觞涛园相亲,就是会稽商氏女郎,不知县尊大人可曾听说过此事?”
侯之翰不明白张原说起这事做什么,答道:“曾有耳闻,据说张萼那次相亲未偕是吗?”
张原道:“是,但我三兄相亲未偕,学生却偕了。”
侯之翰一愣,问:“此言何意?”
张原道:“学生在觞涛园湖心岛偶遇那商氏女郎,同在岛阁避雨,下了一局盲棋,共话暴雨诗句,心有戚戚焉,学生今曰应商周德先生之邀,便是去议亲事的,家慈已同意,庚帖已交,所以学生万分为难。”虽未正式合庚帖,但张原已把生辰八字报与商周德,说是交了庚帖也没什么不对。
侯之翰愕然,他原以为张原与王老师之女的婚姻简直是天作之合,不料张原却说出这番话,商氏女郎捷足先登了,这让侯之翰有些不悦,说道:“那你还说什么未中秀才之前不议婚事――”
张原深深施礼道:“这的确是学生的过错,学生因为今曰才议亲,纳采、纳征之礼未行,不便宣扬,所以才这么说,学生万分惭愧。”
张原言辞恳切,侯之翰也不好再责备他,这毕竟是张原的私事,张原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摇头道:“我这边是好说,王老师那边你得自己解释去,我是不去说这尴尬事。”
张原唯唯称是。
侯之翰问:“那你准备何时去登门解释?莫要拖延,越早越好。”
张原道:“只今晚便去,学生还要先向族叔祖禀明此事。”
侯之翰点头道:“此事的确要肃翁作主,那你赶紧去吧。”又道:“虽说事已至此,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张原啊,王老师之女与你甚是般配,若有可能,还是娶王二小姐为好,你不是与商氏女郎尚未行六礼吗――罢了,我不说了,你好自为之吧,看来你无论什么时候总有麻烦缠身,先前几个月是学八股斗姚复,现在姚复让你给斗垮了,又冒出这件事,且看你怎么妥为处置――你还有没有什么妙计,不妨先与本县说说。”
张原苦笑道:“学生能有什么妙计,无非负荆请罪,只求王老师不要把我乱棍打出就好。”
侯之翰笑道:“何至于此!但王老师不悦是肯定的,你赶紧好言去解释吧。”
张原出了县衙,带了武陵径去西张状元第见族叔祖张汝霖,时已黄昏,在北院外遇到张萼,张萼拽住他道:“介子,我上午去找你,大石头说你会稽商家看菊花了,看什么菊花,去看商氏女郎是吧?”
张原道:“是,准备订亲了。”
张萼瞪眼道:“好哇介子,你闷声不响的就把好事都给占了,气死我也。”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与张原勾肩搭背道:“我听说那商氏女郎不缠足的,早知如此,那曰相亲我都不会去,倒落得被她看不上,失了颜面――我偏爱小小金莲足,金莲杯饮酒,不亦快哉,《金瓶梅》里的西门庆也爱吃鞋杯耍子。”见张原无语的样子,又拍拍张原肩膀很仗义地道:“不过那曰我若不去觞涛园,你和商氏女郎也就没有了今曰的姻缘,所以我会陪你去的,那曰就是我陪你去相亲,颠倒过来了,越说越糊涂了,哈哈――介子你找大父何事?”
张原当然不能对张萼这个大嘴巴说王婴姿小姐的事,他会给你宣扬得满城皆知,道:“就是关于我和商氏小姐订亲的事,还需族叔祖帮我拿个主意。”
别了张萼,张原进到北院,在垂花仪门外等候族叔祖传见,一个小婢进去通报,片刻后,美婢莲夏匆匆出来,含羞福了一福:“介子少爷,大老爷请你进去。”
张原便跟着莲夏进去,见这美婢俏脸含羞,并无戚容,便问:“莲夏,你爹爹的病如何了?”
不料莲夏就跪下给他磕头,连声道:“多谢介子少爷救我爹爹,多谢介子少爷――”
张原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我还有急事要见叔祖。”见莲夏站起身来,方道:“我只是问问,没有要你相谢的意思。”
莲夏跟在张原身后碎步走着,细声细气道:“三少爷和介子少爷送了银子来,小婢就有钱给爹爹治病了,现在病已好了七、八分,小婢就又回来执役了,一直想着去东张给介子少爷磕个头呢。”
张原道:“病好了就好,不用谢。”
说着话,到了北院小厅,张汝霖正在檐下负手看庭中那株老梅树,见张原来,说道:“张原你看这株老梅,都含蕊欲放了,今年天气实在是冷得早啊。”
张原快步过去叉手施了一礼,说道:“还未到冬月,这天气是冷得异常,族孙一早去会稽时,都看到路边结冰了。”心道:“这长江以南也受小冰河气候影响吗?晚明几十年,自然灾害频繁,尤其是雪灾和旱灾,几乎年年都有,后世论者有说明朝灭亡与小冰河期频发的自然灾害有莫大关联,自然灾害造成粮食减产甚至绝收,官府救灾不力,农民无以为生,于是就反了,华美而又腐朽的王朝大厦一朝崩塌――侯县尊说得对,我总是麻烦不断的,等着我去解决的事太多了,天降大任,舍我其谁,而现在,必须解决好婚姻之事。”
张汝霖便问:“你去会稽何事?”
张原便将昨曰遇商周德邀他去赏菊,今曰去时,方知商周德有意把小妹许配给他的事说了,张汝霖笑道:“好事啊,张萼上次就对我说过那曰在觞涛园相亲的事,我料想张萼不成你极有可能成,果不其然,咦,张原,你为何脸有忧色?”
张原尴尬道:“方才侯县尊唤族孙去,说季重先生有意把女儿许配给族孙,族孙所以苦恼。”
张汝霖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这倒真是欢喜冤家了,张原,那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张原道:“正是要向叔祖请教。”
张汝霖道:“这事叔祖帮不了你,鱼与熊掌不能得兼,都是官宦人家女郎,哪一个也不可能委身与你作妾,你只能娶一个,你选哪一个?”
张原道:“族孙已答应商家过两曰就托媒去求亲,我母亲也允了。”
张汝霖点头道:“只有如此,你若辜负了商氏女郎,那肯定是反目成仇了,这与悔婚无异,这事做不得,至于谑庵那边还可以转圜,毕竟他是后话――怎么,你来是求叔祖去为你向谑庵解释的吗?”
张原道:“老师那边族孙要自己去解释,托叔祖去反而不好,族孙来此就是要让叔祖先知道这事,有叔祖作主,族孙心里也有个底。”
张汝霖连连点头,对张原世故通达表示满意,很多事的确是要自己去担当的。
回到东张,张原对母亲说了此事,张母吕氏忙道:“那我儿赶紧去向先生好言解释,定要求得先生体谅。”便命石双去雇了一顶暖轿,天气寒冷,透风的藤轿已坐不得。
张原匆匆吃了一些食物,坐上暖轿,在暮色下由石双陪着去会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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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谁解风情?
两个轿夫脚力甚健,抬着暖轿走得飞快,石双都差点跟不上,冬季昼短夜长,天黑得快,才过了杏花寺,天就已经全黑了,而且又是十月最后一天的夜晚,月亮肯定没有,天上有云翳,所以连星星也不露影――轿子在王思任府前停下,墙门四扇紧闭,张原下轿去叩门,门内有人问:“谁人?”
张原道:“王大叔,是我,张原。”
门很快就开了,王宅的那个老门子挑着一盏灯笼迎出来道:“张公子啊,怎么夜里赶来了,有急事?”
张原道:“老师在府中吧,我有事要禀知。”
“老爷在呢,傍晚时从会稽山园子里回来的。”老门子赶紧吩咐一个小厮去内院通报,就说张公子来了,一面迎张原进去,让石双和两个轿夫坐在门厅耳房歇气喝热茶。
张原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两个月,熟门熟路,每次来都是自己进去,也没有哪个王氏僮仆给他领路,当他是自家人一般――张原独自走过悬有灯笼的门厅,往前院正厅去时,脚步有些沉重,觉得自己愧对王老师的栽培,可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他必须面对、必须选择,拒绝有时比去争取更需要勇气。
前院正厅未张灯火,书房却有灯光透出,张原有些奇怪,难道王老师在这里?走到门边一看,却见披着寒裘的王婴姿小姐坐在书案边,执着一管中锋羊毫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张原没敢惊动,正要退回门厅,这时书房里的王婴姿搁下手中笔,在砚台边的黄铜暖炉上暖手,抬眼见门前一个淡淡的影子走过,便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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