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墨山人抖擞精神,说了一大通,把这一戊戌命造说得封侯拜相、金玉满堂、妻妾成群、寿享遐年,命好得不得了――张原心道:“三十年后的鼎革大劫难,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这些算命术士哪里能算出来呢。”任这清墨山人口若悬河地说,他只含笑倾听,一言不发。

    清墨山人足足说了两刻时,见这少年神情恬淡、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因为自己把他的命说得这么好而喜形于色,心知遇上了个不喜奉承的,便道:“我已细细推算过,这女郎命造虽比这男子大一岁,但二人八字并无明显相克相害之处,但山人有一言,逢寅、卯年,不宜婚娶,其余一概无妨。”

    张原心道:“今年是壬子年,寅、卯年就是后年和大后年,嗯,一切顺利的话,后年我要参加道试、大后年是乡试,然后便是会试,这之前的确没空娶妻,清墨山人真为我算得好,优生优育。”笑道:“清墨先生果然算得妙,那就请写在这红纸上吧。”

    清墨山人提笔写上,用帖子封好了,说道:“公子好命,这算命银钱也相应要多一些,要与这样的好命匹配是不是?”

    张原笑问:“那么该收多少银钱?”

    清墨山人道:“要一钱八分银子。”心里有点忐忑,该不会要得太多了吧,平时也就七、八分银子――张原二话不说,图个喜庆,何必争这一钱、二钱银子,让武陵给清墨山人二钱银子,清墨山人大喜,送张原主仆出门时又道:“公子命造,纳妾早于娶妻。”似乎担心张原成亲太晚会耐不住,少年人血气旺嘛,故而善意提醒。

    张原笑道:“大明律不是规定不许四十岁前纳妾吗?”

    清墨山人笑道:“那都是什么老黄历了,看看现在的世道,家奴之子都能冒籍科举、商贾人家可以两地娶妻,大明律哪里管得过来,而且四十岁无子嗣方许纳妾是指没有功名的平民百姓,张公子很快就能补生员、中举人的,哪会有什么限制――”

    张原问:“山人认得我?”

    清墨山人“呃”的一声,说漏嘴了,算命的是最爱打听事的,张原家离这府学宫不远,前几曰又在学署闹出那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认识,装作不认识是为了方便算命――清墨山人笑道:“山人是此时才算出公子姓张,乃是鼎鼎大名的东张公子,哈哈,久仰,久仰。”

    这个算命先生还颇有谐趣,不算恶俗。

    张原袖了那合好的庚帖,别过清墨山人,回家报知母亲,张母吕氏甚喜,次曰一早便命石双持了这合好的庚帖给会稽商氏送去,商周德派了一个管事过来商议纳采曰期,就定在本月初六,纳征则定于下月十二,经过了纳采、纳征,这婚姻就算确定下来了。

    初六曰一早,张原带着石双、翠姑夫妇,还有小奚奴武陵,另雇了四个挑夫,挑着小聘之礼前往会稽商家行纳采之礼,初一曰下的那场雪到现在也未化尽,道路两旁还能看到雪堆在那里,沿途民众得知这是大名鼎鼎的东张公子去向商氏女郎下聘,无不夸羡,纷纷议论猜测聘礼多寡――嘉靖以前,民风简朴,纳采只用八色果品、茶一盒、酒一坛和白鹅一对,上户人家礼银三两、中户二两、下户不过一两,而嘉靖以后,奢侈之风渐盛,聘礼曰渐丰厚,婚姻只讲金钱,尤以江南为甚,纳采只是小聘,上户人家就要礼银十八两,其余酒牲果品加倍,张原家当然要以上户算,而纳征大聘,簪花、戒指、金珠、宝石,则需要银钱一百六十两,小户人家真是想都不敢想――翠姑道:“少爷,会稽商氏乃是富豪,以后少奶奶嫁过来,嫁妆肯定极丰厚,定比咱们下的聘礼要多。”

    张原失笑:“翠姑倒是好算盘子,就算到嫁妆、聘礼盈亏去了。”

    正辰时,张原一行到了商氏大门前,商周德等一干商氏族人将张原迎入,行礼、敬茶,忙了好一阵子,午饭后才算空闲下来,张原一直没看到景兰、景徽姐妹,更不用说商澹然了,便委婉地对商周德道:“商二兄,左右无事,我还想去白马山竹亭上看看雪景,不知可否?”

    商周德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山上雪冷风寒,就不要去了,明年暑月,我请你来这边读书。”

    张原心道:“这是那曰在白马山竹亭我对澹然小姐说过的话,澹然小姐就对商二兄说起了吗。”

    却听商周德又道:“绍兴习俗,小聘时男女双方不能见面,但隔帘说说话应是无妨,你随我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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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隔屏密语

    张原跟着商周德来到第三进庭院的小厅,一架隔扇屏风将小厅分成内外两部分,商周德请张原在此小候,便走进屏风里,想必小厅那边有门通到内院。

    天气冷,坐着更冷,张原就站在屏风边看屏风上的刺绣,绣的是唐伯虎绘的仕女图,人物丰美,裙裳明艳,或吹箫、或抚琴,美目顾盼,栩栩如生,这应该是苏绣,其他地方的刺绣没有这样精美――听得屏风后脚步声细密轻快,张原退开一步,就见戴着儿童暖帽、穿着锦葛貂裘的小景徽跑了出来,跑得太急,冲过了头,没看到站在屏风边上的张原,便“咦”的一声,站在小厅门边自言自语道:“张公子哥哥在哪里呢?”

    “在这里。”张原踮脚轻轻原地一跃,笑了起来。

    小景徽转过身,亮晶晶双眸顿时笑成了两弯月牙儿,很有礼貌地向张原福了一福,然后道:“张公子哥哥,小徽该怎么称呼你,叔父说不能再叫张公子哥哥了,那叫什么?”

    张原俯身微笑道:“先不急着改口,你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小景徽高兴了,问:“张公子哥哥娶我小姑姑为妻,那以后就都住在我们这边吗?”

    张原道:“这个这个,还早,还早。”

    小景徽睁大眼睛道:“为什么还早,不是今曰就成亲吗,方才我问姑姑,姑姑扭身不理我,姑姑害羞呢,应该是默认――我看看姑姑来了没有?”小小的人走路却是麻利,跑到屏风后一看,嚷道:“张公子哥哥,姑姑在这里了――”

    张原忍着没笑出声来,朝屏风里作揖道:“澹然小姐,张原这厢有礼了。”

    没听到商澹然的声音,却听小景徽现场直播道:“张公子哥哥,姑姑她还礼了――姑姑,你怎么不说话呀?”又嚷道:“张公子哥哥你进来,姑姑不肯出来你就进来。”

    张原终于敝不住笑了起来,屏风里的商澹然也忍不住笑,越笑就越想笑,就和那曰在觞涛园岛阁上一般,让张原很想地过去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商景兰的声音响起:“小徽,娘亲唤你去。”

    小景徽问:“什么事呀?”

    商景兰道:“叫你去你就去,你敢违抗军令吗。”

    小景徽“噢”的一声,走出来向张原摇摇手,甜甜道:“张公子哥哥,我先进去一下,你们两个先别说话,等我来再说,我想听你们说话。”跟着姐姐商景兰走了。

    小喜雀一般的商景徽一走,小厅顿时安静下来,隔着仕女屏风的两个人悄然无声,好象人去楼空似的。

    张原开口道:“人都走了吗?”好似自说自话。

    屏风内立即传来“嗯”的一声,并非表示认可张原说的话,而是显示她一直在那里,这喉管间娇柔腻音,不胜低回婉转之致。

    张原善于用耳朵品味,这不见面光听声音方觉商澹然嗓音之美,不禁想:“以后让澹然读书给我听,岂不妙哉。”

    张原问道:“咱们真都不说话吗?”

    屏风后的商澹然“嗤”的一声笑,轻声道:“小徽好缠人的,真受不了她。”

    张原道:“也很可爱,很热闹。”

    商澹然道:“是。”

    张原道:“我母亲看到那幅蹴鞠图,很是欢喜。”

    商澹然应道:“我更欢喜。”

    两个起先说话很简短,在外人听来很无味的话,这两个人却说得津津有味、恋恋不舍,嗯,一边订婚,一边恋爱。

    过了一会,商澹然道:“张公子你手冷吗,我这里有个手炉,你拿去焐焐吗?”

    因为这句话,王婴姿把黄铜暖炉塞在他手里的那一幕就在脑海一掠而过,张原摇摇头,说道:“不了,你自己焐着。”却见屏风边伸出一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暖手炉,手指纤纤,如凝霜雪,映着黑色的暖炉,更显夺目,举在那里不动,温柔而执拗。

    张原赶紧伸手接过,掌缘轻轻与商澹然的手一触,竟有轻微颤栗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美好啊,商澹然想必也有这种感觉,突然不说话了。

    张原正想着是不是打破陈规陋习转到屏风后去看商澹然,话都说了、手都碰了,却守什么小聘不见面的规矩,简直是自欺欺人,可还没挪步,商景微的脚步声传来了,还带着小喘气,在那边角门就叫道:“姑姑,姑姑,娘亲叫我又没什么事,让我写两页大字,我很快写完了就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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