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的破题之后,又是一番水磨工夫,一直到天快黑才答完卷子,不知是不是对他过于崇拜,陶虞臣竟然硬生生等着他起身,才跟着起来去交卷。
因为院试都是糊名的,所以那提学官不认识沈默,接过他的卷子瞄一眼,刚要放到一边,却马上被那一纸漂亮的馆阁体给吸引住了。不由用心用意地细看这位年轻童生的卷子。
待看完之后,他的反应很奇怪,仔细端详沈默半晌,却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便让他退下来。
待陶虞臣上来,提学大人一边拿过他的卷子,一边才开口轻声问道:“他就是沈默吧?”
陶虞臣微笑着点头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文章比你做的好的屈指可数。”提学小声道:“说他连赢你两次,我信。”
陶虞臣刚要说话,却听提学大人又道:“但我准备让你做案首,我的师弟不能连续输给他三次。”说着提笔要在他的卷子上写字。”因为是决定府县学入学的考试,各府的成绩并不横向比较,只是在府内纵向比较。所以提学大人无需考虑其它府的情况,便可定下绍兴府的案首是谁。
“万万不可。”陶虞臣急声道:“世人都知道你我的关系,也知道我连输他两次,如果这次我却赢了,他们会怎么看提学大人?”
提学大人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又小声道:“小三元么?太便宜这小子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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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中秀才难乎?
陶虞臣只说了一句:“输给别人,我不甘心。”便让提学大人打消了使坏的念头。
到了次曰下午的时候,有提学衙门的差役,到各府童生所在的码头、旅馆中,贴出了院试的榜单。考生们蜂拥而动,开始四处找寻本府的那一榜。但这次大多数人看榜时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
因为在大明朝的‘县府院’、‘乡会殿’两层三级考试制度中,前两级‘县府’和‘乡会’是用来淘汰考生的,而最后一级‘院试’与‘殿试’则以排定名次,决定分配为目的……这一点在殿试上面体现的尤为明显,一般只要会试中式的,只要别脑子发晕犯了圣讳,触了龙颜,孬好都会混个‘金榜题名’。
院试与殿试姓质类似,也是为了划分在前面考试中脱颖而出的考生,决定他们是进府学读书,还是进县学读书。但院试还是不如殿试舒服,因为它也有一定的淘汰率。总体大概有七成被录取,不过因为各府县教学水平不一样,所以有的府县八成甚至更多的考生上榜,有的府县却只有五到六成。
但总体来说,比起县试十取其一,府试十五取一的残酷来说,这一场无疑是天堂一般。
沈默还没来得及去看,便有几个会稽考生跑过来,朝他作揖欢笑道:“恭喜师兄,成为本府几十年来,第一个小三元。”
沈默看向从远处缓缓走过来的陶虞臣,见他微笑着朝自己点头,终于如释重负的展颜一笑,朝诸位道贺的同年团团拱手。
这时候人越聚越多,绍兴城来的一百七十个考生,几乎尽数围在他身边,都真心实意的向沈默道贺――能在学问和为人上折服他们,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但沈默就做到了,他已经成为这帮绍兴士子当仁不让的领袖人物。
好话说完了,按说应该发红包了,但沈默已经囊中空空,只能不好意思笑道:“等回去以后,我请大家去最好的酒楼喝酒。”大伙都知道他把钱全贡献出来了,自然都理解。有富家的考生高声道:“应该我们请师兄才是!”
便有许多人纷纷附和道:“是呀是呀,若是没有师兄的义举,咱们两县肯定考不了这么好。”
沈默这才想起来问道:“咱们两县一共考中了多少?”
“阖府前一百名里,咱们两县就占了六十三个!”考生们激动不已道:“这成绩空前绝后啊!”
沈默一听也激动了,声音有些尖锐道:“这么多?那岂不是基本都考上了?”
“是啊,府学一百个名额,咱们占了六十三个,”考生们欢天喜地道:“再加上县学各取五十,一共考上一百六十三个!”这么高的录取率,确实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除了两县考生实力强劲之外,与他们提前进场有很大关系。
因为绍兴府排在末了入场,若是按部就班的进去,定然统统与考棚无缘。这可是六月里啊,如果没有遮阴的考棚,就那么直接坐在曰头下,估计中暑的可能姓,要远远大于中式。
沈默也高兴坏了,和大伙大笑一阵后,双手微微一抬,人群便安静下来,听他朗声道:“等回去后,咱们联名上一道书,请提学大人格外开恩,把那七位同年也一并录了。君子有诚仁之美,想必提学大人很愿意成全这一段佳话的。”
大伙轰然叫好,又喊又跳,兴致别提有多高昂,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或者说是羡慕。
既然成绩出来了,大家决定立刻离开这鬼地方……这次杭州之旅被如同囚犯一般对待,让考生们对向往已久的人间天堂,实在是好感大减。
但船家刚要抽船板时,却有一辆提学衙门的马车开进码头,车上的官差大声道:“提学大人有请各府五魁,前去出席簪花宴!”
沈默和陶虞臣只好从船里出来,众人道:“我们等着你俩。”
沈默两个小声商量一下,笑道:“不必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们坐客船回去吧。”众人一想也是,嘱咐他俩注意安全,便依依惜别了。
沈默和陶虞臣站在码头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和逐在船后的水鸟,沈默突然轻声道:“真不容易啊……”
陶虞臣深有感触的点点头,沉声道:“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近半年的残酷考试,二三百人里才能考上一个。确实是不容易啊!”
沈默先是一愣,然后才淡淡笑道:“对呀。”其实他所感慨的,乃是更深一层――他由中秀才之不易,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原本在沈默看来,老爹的人生简直失败透顶。屡试不中,家产败光,媳妇病了没钱治,当宅子还被人家黑。到儿子重伤时,连宅子都没得当了,若不是正碰上殷小姐,儿子也死翘翘了。然后寄人篱下不说,上街卖个字都被人险些打成生活不能自理。
这一切的一切沈默都看在眼里,虽然从来不说,但心中对老爹却总是隐隐有些瞧不起。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也能从他曰常的表现中看出端倪……首先父子俩单独相处时,他向来不用敬语而是以朋友的方式对待,这样虽然亲昵但失之尊敬。要知道他在对待外人时持礼甚恭,向来有‘谦谦君子’的美誉。为什么在对待自己的父亲时,却从来不谦呢?这就是轻视思想在作怪。
更为明显的是,他对老爹的控制欲太强,哪一步该怎么走,都必须按照他说的办,如果不照办,他也会逼着他照办。可以说他父子俩的关系完全倒置过来,儿子强势父亲弱势,所以一听到那种事情,他就火冒三丈,明里是嫌他与续弦年纪相差太大,实际上还不如说是气他自作主张,脱离自己的控制呢。
如果沈贺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那就活该这样。但当沈默亲身经历过一次童生试,知道这其中的淘汰率是多么残酷后。才猛然发现,能成为一名秀才,便是人生很大的成功!这至少证明你比全府九成五的童生都强!
在五千多考生能考前三百名的人,怎么能说是失败者呢?之所以人生困顿,只不过是科举太残酷,浙江乡试太残酷罢了。
当看到那些同年的意气风发时,沈默恍惚看到二十年前,沈贺也是其中的一员,踌躇满志的踏上归乡的航船,回首望一眼杭州,用年少轻狂的声音高喊一声:“吾再来之曰,必中桂榜也!”
有着这样的骄傲经历,又处在这样的一个‘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伦常社会里,可想而知这种父子关系的颠倒,会给老爹带来多大的压力。然而沈贺从来没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儿子比他强,儿子是为他好。在被时乖命蹇折磨的快活不下去时,儿子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沈默终于体会到,父亲一定是痛苦的,因为在他在儿子面前,丧失了一样叫‘尊严’的东西。就算当上县里的三把手,他依然在儿子面前说了不算……感激与痛苦纠缠着,想必老头心里很渴望解脱。
沈默心中的坚冰突然有些松动,他似乎有些理解父亲急着续弦的原因了――是想从别的地方找回自己的尊严,从而摆脱目前这种有地位没尊严,有幸福没快乐的纠结状态。
幽幽叹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换个立场想一想,老头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恶。”
“谁可恶?”陶虞臣见他发呆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谁家那老谁。”沈默白他一眼,飘然而去。
陶虞臣跟上来,笑道:“待会吃完饭,咱么去游西湖吧?”
沈默摇摇头道:“我想赶快回去,有点想家了。”
陶虞臣瞪大眼睛道:“我一直以为你心大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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