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他那十六字真言,沈默笑道:“韬光养晦的时代过去了?”
“什么时候都该韬光养晦,但这跟抓住权力并不冲突。”王寅沉声道。
“可是这太难了。”沈默冷静道:“内阁里有四大天王,外面还有杨博……别说他们,就连六部尚书,也排在我前面。”
“如果《嘉靖遗诏》真的贯彻执行。”余寅插话道:“有一批老臣可能会被起复,到时候大人的排名,可能会更靠后。”
沈默知道他指的是,《遗诏》那句:‘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嘉靖元年以来,因为劝谏而得罪的大臣,活着的招用,死了的恢复名誉,关起来的立即释放复职……海瑞得以恢复自由,就是因为这最后一句。
如果这条留旨被认真执行起来,那就可怕了!众所周知,先帝和群臣的斗争贯穿嘉靖朝始终。从当年大礼议、到后来弹劾严嵩,再到最后劝谏修道,不知多少大臣被嘉靖罢官革职,撵回家种地去了,至今活着的仍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名臣老臣。
要是把那些老家伙都召回来,呵呵,沈大人的身前,将密密麻麻站满各色老头,刚刚看到点曙光的奋斗之路,得一下倒退三十年。
这问题相当之可怕,仅是想想,就让他一脑门子冷汗了。
“考虑到《遗诏》本身就是徐阶所拟。”王寅道:“他肯定是存了这种想法的。”
“换了我是他的话。”沈明臣笑呵呵道:“也会做这笔买卖的。那些被革职在家的老臣,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又焕发第二春了,焉能不对他徐阶感恩戴德,有这些人保驾护航,什么高拱低拱,统统靠边站。”说完才想起发愁道:“这样的话,大人岂不惨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的鄙夷。沈明臣也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害臊,忙强辩道:“我的意思是,难道就没有解决之道,眼看那些老朽骑到大人头上吗?”说着装腔作势道:“嗯,是这个意思。”又引来众人一阵笑。
“当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王寅沉声道:“想方设法尽快提升,哪怕是靠特旨简拔呢,也得尽量往前靠!”
“特简,那多丢人?”沈明臣大惊小怪道。
“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顾不上那么多了。”王寅皱眉道:“谁成想,徐阁老能想出这么个绝户计呢。”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余寅点头符合道。
“这个……”三人正在热议,一直若有所思的沈默,轻声开腔道:“在宫里的时候,徐阁老跟我提过,说想让我接任礼部尚书,然后尽快入阁。”
“他会那么好心?”沈明臣表示怀疑,王寅也不以为然道:“不是缓兵之计吧。”
“应该是真的。”沈默还没回答,余寅却很肯定道:“但徐阁老不是为了大人,而是为了另外一位。”
“谁?”众人齐声问道。
“和他一起拟《遗诏》的人。”余寅也不卖关子道:“方才句章兄所说,也是张居正的忧虑,如果那些老臣回来,张居正的出头之曰何在?”
“所以徐阶很有可能会在近期,艹纵张居正入阁!”沈明臣茅塞顿开道:“但张居正的声望资历都太浅薄,百官肯定不服,这就是拖上大人的原因了。以大人的声望入阁,百官不会说什么,但只要大人一成为大学士,张居正入阁的难度就骤降了,毕竟您比他整整小了一旬,中进士也晚了十二年,没人再好拿他的资历说事了……”
“而且很有可能,”王寅道:“徐阶会安排你们俩一曰入阁,因为张居正比大人早登科,在内阁中,将会排在您的前头。”
在三位谋士抽丝剥茧的分析中,困扰沈默多曰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他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拊掌道:“原来如此,看来徐阁老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是啊。”沈明臣点头感慨道:“在当今没掌握朝政以前,只有徐阁老有资格下这盘棋,就连高拱,别看他横冲直撞,也不过棋盘上一只耀武扬威的車而已……可笑还不自量力,妄想跟下棋的人一决雌雄。”
“呵呵……”王寅却摇头道:“高拱虽然目前不如徐阶,但他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根深叶茂,气运昌盛,长期我看好他。”
话题到了沈默今后该如何自处,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便问道:“如今徐高相争,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但又都不算太铁,若真有入阁那天,该如何自处呢?”
“这个么……”王寅笑道:“我再送大人八个字。”
“请讲。”沈默笑道:“这次肯定照做。”
“明向华亭,暗结新郑。”王寅微微笑道:“如此,才能始终保证您,不被排除在权力核心外。”
“问题是,我就是再向着徐阁老,他也不会对我和张居正一视同仁的,”一次次教训之后,沈默不敢小觑天下英雄,所以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把心里最窝火的问题也提出来了。
“呵呵,这个我们讨论过……”沈明臣笑道:“大人,那是因为您的方法没用对。”
“何解?”沈默问道。
“您想啊,徐阁老为什么如此看重张居正呢?”沈明臣道。
“呃……”沈默沉吟道:“因为张太岳很优秀。”
“我怎么觉着您比他优秀呢?”沈明臣笑道。
“因为他相信,张太岳是他合适的传人。”沈默只好换个理由道:“或者说,他认为张居正更适合这个大明。”
“对。”沈明臣点头道:“从嘉靖二十六年,两人在翰林院结缔师生关系之后,徐阶一直视其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据说他在和张居正相处一段时间后,曾亲口对他说:‘张君,将来一定要尽忠报国啊!’”
“不夸张的说,二十年来,徐阁老都在倾尽全力栽培他、雕琢他。据我所知,张居正当年,也是个名士气很重的人,颇能慷慨任事,看不得老师对严嵩虚与委蛇,时常喊打喊杀,要跟严嵩拼个痛快。听说他曾写信给徐阶道:‘即抗浮云之志,遗世独往,亦一快也!’”
沈默想到初识张太岳的时候,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光明磊落,让人心折啊!一转眼十年过去,张居正确实改变了许多。如果说他以前一味刚强不折的话,那现在则是刚柔相济,高深莫测了。
显然,徐阶的潜移默化,磨掉了张居正身上的棱角,赋予了他政治斗争中,所必须的隐忍和阴狠。只有这样,方能成大器。
“很多机密的国家大事,本不该张居正知道,徐阶却偏偏和他商量。”沈明臣接着道:“其实徐阁老心里早有主意,但非要等着学生说出来,这就是在可以的栽培他。”
“是啊,徐阶在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就为了塑造出个理想的接班人来。”王寅点头道:“所以大人也别不平衡,谁让您比他晚了十二年呢。”
“说起来,张太岳属鸡,十七岁中进士;大人也属鸡,也是十七岁中进士。真是一时瑜亮,也难为徐阁老了。”沈明臣突然笑起来道。
“呵呵,好像高拱也是属鸡的。”余寅笑道:“大人和他俩每人差一旬,真是巧合啊。”
“真巧,要是都入了阁,内阁不成鸡窝了?”沈默开个玩笑,望向沈明臣道:“你还没说,我怎么没用对方法呢。”知识分子就是这毛病,有话不直说,非得绕上个大圈子。
“大人固然很优秀,但张居正也很优秀,徐阁老用谁都一样,而且他家在苏州,很清楚您本身的实力,所以宁肯扶植个没什么个人势力的接班,至少还能好控制不是。”沈明臣道:“但张居正也不是完全让徐阁老满意,有一点他就比不了大人。”
“说。”沈默险些抓狂了。
“他不信王学,而大人您是王学门人,”沈明臣笑道:“徐阁老对推广王学不遗余力,但他这个学生,却很不得力。您应该利用这个机会,高高举起王学的大旗,他不是爱推广王学吗?您也写几本,最好是关于你们那派与泰州学派融合的。他不是爱组织讲学吗?您也组织,把他们泰州学派高高抬起来,这样既能让徐阁老知道,您才是他的道统传人,咱们也可以趁机,把自己的事情办了。”
沈默茅塞顿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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