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到了沈默今后该如何自处,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便问道:“如今徐高相争,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但又都不算太铁,若真有入阁那天,该如何自处呢?”

    “这个么……”王寅笑道:“我再送大人八个字。”

    “请讲。”沈默笑道:“这次肯定照做。”

    “明向华亭,暗结新郑。”王寅微微笑道:“如此,才能始终保证您,不被排除在权力核心外。”

    “问题是,我就是再向着徐阁老,他也不会对我和张居正一视同仁的,”一次次教训之后,沈默不敢小觑天下英雄,所以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把心里最窝火的问题也提出来了。

    “呵呵,这个我们讨论过……”沈明臣笑道:“大人,那是因为您的方法没用对。”

    “何解?”沈默问道。

    “您想啊,徐阁老为什么如此看重张居正呢?”沈明臣道。

    “呃……”沈默沉吟道:“因为张太岳很优秀。”

    “我怎么觉着您比他优秀呢?”沈明臣笑道。

    “因为他相信,张太岳是他合适的传人。”沈默只好换个理由道:“或者说,他认为张居正更适合这个大明。”

    “对。”沈明臣点头道:“从嘉靖二十六年,两人在翰林院结缔师生关系之后,徐阶一直视其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据说他在和张居正相处一段时间后,曾亲口对他说:‘张君,将来一定要尽忠报国啊!’”

    “不夸张的说,二十年来,徐阁老都在倾尽全力栽培他、雕琢他。据我所知,张居正当年,也是个名士气很重的人,颇能慷慨任事,看不得老师对严嵩虚与委蛇,时常喊打喊杀,要跟严嵩拼个痛快。听说他曾写信给徐阶道:‘即抗浮云之志,遗世独往,亦一快也!’”

    沈默想到初识张太岳的时候,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光明磊落,让人心折啊!一转眼十年过去,张居正确实改变了许多。如果说他以前一味刚强不折的话,那现在则是刚柔相济,高深莫测了。

    显然,徐阶的潜移默化,磨掉了张居正身上的棱角,赋予了他政治斗争中,所必须的隐忍和阴狠。只有这样,方能成大器。

    “很多机密的国家大事,本不该张居正知道,徐阶却偏偏和他商量。”沈明臣接着道:“其实徐阁老心里早有主意,但非要等着学生说出来,这就是在可以的栽培他。”

    “是啊,徐阶在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就为了塑造出个理想的接班人来。”王寅点头道:“所以大人也别不平衡,谁让您比他晚了十二年呢。”

    “说起来,张太岳属鸡,十七岁中进士;大人也属鸡,也是十七岁中进士。真是一时瑜亮,也难为徐阁老了。”沈明臣突然笑起来道。

    “呵呵,好像高拱也是属鸡的。”余寅笑道:“大人和他俩每人差一旬,真是巧合啊。”

    “真巧,要是都入了阁,内阁不成鸡窝了?”沈默开个玩笑,望向沈明臣道:“你还没说,我怎么没用对方法呢。”知识分子就是这毛病,有话不直说,非得绕上个大圈子。

    “大人固然很优秀,但张居正也很优秀,徐阁老用谁都一样,而且他家在苏州,很清楚您本身的实力,所以宁肯扶植个没什么个人势力的接班,至少还能好控制不是。”沈明臣道:“但张居正也不是完全让徐阁老满意,有一点他就比不了大人。”

    “说。”沈默险些抓狂了。

    “他不信王学,而大人您是王学门人,”沈明臣笑道:“徐阁老对推广王学不遗余力,但他这个学生,却很不得力。您应该利用这个机会,高高举起王学的大旗,他不是爱推广王学吗?您也写几本,最好是关于你们那派与泰州学派融合的。他不是爱组织讲学吗?您也组织,把他们泰州学派高高抬起来,这样既能让徐阁老知道,您才是他的道统传人,咱们也可以趁机,把自己的事情办了。”

    沈默茅塞顿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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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八章 上朝喽(下)

    陪三位先生用过晚饭,天还没完全黑,沈默便回后院去了。毕竟好久没回家,不能在前面待太久。

    快到月门洞的时候,沈默看到胡勇从远处走过来,突然想起那个人道:“请大夫看了吗?”

    “看过了,很棘手。”胡勇回道:“那人病得挺厉害,大夫也说不出个丁卯来。”说着拿出一个小本来,道:“这是从他行李中找到的,看来这家伙没坑人,确实是个世袭武将。”

    沈默拿过来,凑在灯笼边一看,乃是一张世袭武官家族的世系表,原来此人叫李成梁,辽东铁岭人,高祖李英是朝鲜国人,后内附大明,因战功晋升为指挥佥事,世袭罔替,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了。

    “辽东,李成梁……”沈默沉吟片刻,突然猛地一拍胡勇的肩膀道:“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耳熟了……上辈子曾经看过个电视剧《太祖秘史》,说得不是本朝太祖,而是清太祖努尔哈赤。沈默不喜欢清宫戏,所以只看了个开头,就没再往下看,可仍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历史上牛逼万分的努尔哈赤,在那部戏的一开始,就是在一个叫李成梁的辽东总兵府上为奴。还被李成梁扔进老虎笼子里,当了一把角斗士……虽然是为了彰显清太祖的勇武,但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娃儿可真够悲催的。因为他可不是斯巴达克斯那样的奴隶,而是建州女真酋长的儿子……虽然因为历史知识匮乏,不了解李成梁先生的丰功伟绩,但想来能如此玩弄女真酋长的儿子,可想而知,应该是个牛逼知己的人物吧。

    ‘如果能通过他,把那个努尔哈赤弄死,’沈默立刻意银起来:‘岂不是一了百了。’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没天真到以为,杀死个努尔哈赤,就能阻止女真的叛乱。

    但女真的崛起也并非不可遏制,时间还有的是,沈默相信只要措施得当,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过无论如何,那李成梁都是个关键人物,而观这个李成梁的身份和籍贯,八成与电视那个是同一人。

    ‘必须要重视起来……’沈默暗暗打定主意,把那小册子递给胡勇,道:“放回原位,好生照料这位李先生。”说着轻捋一下胡须道:“赶明儿我把那位李先生接回来,给这位李先生好好瞧瞧。”

    胡勇被大人绕得头大如斗,只得退避三舍。

    进了垂花门,沈默正要往正屋走,却见柿子树下有人影在徘徊,便出声问道:“谁?”

    “老爷,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柔娘啊。”沈默站住脚,望着那窈窕的身影,微笑道:“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什么?”

    柔娘走到沈默面前三尺处停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显得愈发娇弱纤细。她怯生生的望着沈默,朱唇轻启,欲言又止。

    沈默心中升起一阵怜惜,伸手轻轻抚摸她冰凉的面颊,轻声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柔娘娇躯一颤,但没有躲闪,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从中汲取到了力量一般。鼓足勇气道:“妾身知道老爷不喜欢家眷过问政事,但实在是憋不住。”

    “哦?”沈默不由笑着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中,道:“看来小柔娘有大事要跟相公谈。”便拉着她往东厢房走去,道:“外面怪清冷的,还是进屋说吧。”

    “在外面说吧,夫人还等着呢。”柔娘却小声道。

    “没事儿,还早着呢。”沈默笑道。

    “那妾身快点说。”柔娘垂首道。

    “慢点说也不要紧,”沈默哈哈一笑,看见有个人影,便道:“那个谁,去跟夫人说,今晚我歇在东屋了。”

    “别,”柔娘急道:“老爷还是回去吧,我的事儿不急,改天再说也一样。”

    “啰嗦,”沈默佯怒,吓得柔娘不敢再说话了,这才笑着拥住她单薄的肩头,道:“走,进屋说去。”

    不管嘴上怎么退让,沈默能在第一晚上就过来,柔娘还是打心眼里开心的,所以把房门一关,整个人好像都轻盈起来,拉着沈默在太师椅上坐下,柔声道:“老爷累了一天,先洗个澡松缓一下吧。”便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含烟,和我去给老爷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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