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沈明臣啐一声道:“这家伙手里有封神榜,三品以下,想让谁灰灰就让谁灰灰,大人虽然不怕他,可门生故吏皆在榜上,又不能不受其挟制。”
“先确保入阁吧。”沈默也为这事儿烦着呢,皱眉道:“增加点本钱好跟他讨价还价……”
“大人……”说到入阁,王寅神色郑重起来道:“您有几分把握通过廷推?”
沈默闭目算计片刻道:“应该问题不大……”
“要是许阁老的人,都不选你呢。”王寅沉声道。
“不会吧……”沈默错愕道:“为什么?”
“因为不论我怎么算,张居正都没法通过廷推。”王寅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徐阁老让你们一起廷推,就显得很蹊跷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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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三章 廷推 (上)
“完全有这种可能。”见众人一脸不信,王寅道:“廷推是暗着的,谁也不知道谁投了谁,那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众人难解的望着王寅道。
“但对张居正有好处。”王寅道:“这样他就可以和大人一起,特旨简拔入阁了。”除了廷推之外,还可以由皇帝绕过群臣,直接下中旨任命大学士。可谓一条捷径,但皇帝很少行使这项权力。这并不是因为皇帝有不干涉政斧的自觉姓,事实上是因为――哪怕皇帝愿意给,大臣都不愿要。
本朝的官员,向来对皇帝直接插手政事十分反感,更是只接受廷推出来的结果。他们极其鄙视那些,不要脸接受皇帝直接任命的同僚……这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是文官集团的一种集体姓格,在一个皇权至高无上、昏君层出不穷的国度里,这是他们能与皇帝分享权利的保证。
所以很多人宁可不升官,也不愿意接受皇帝的中旨。当然一样米养百样人,难保有人豁出去不要脸,也要走这条捷径升官发财,但是别忘了,皇帝的圣旨并不是无敌的,内阁和六科还有封驳权,完全可以把旨意退回去,不让人破坏这条规矩。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科道言官以徐阶的马首是瞻,内阁中高拱也不可能直接反对,所以王寅认为,张居正靠中旨入阁,还是很有把握的……当然为了减少舆论压力,拉着沈默一起趟这趟浑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众人觉着有这种可能,沈默感到胸中有些烦闷,用手捋了一下唇须,看着王寅道:“你觉着张太岳能接受?”扪心自问,沈默不会接受这种隐患多多的进步形式,他宁肯给人以爱惜羽毛的印象。
“他别无选择。”王寅语调清冷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这条路能走通,他为什么不走?”顿一顿道:“只是大人,八成要陪他一起遭罪了……”
书房中陷入安静,众人都不说话,唯恐打乱沈默的思绪。良久他站起身来,推开身后的格子窗,冷冽的空气便穿堂而入,把书房里的纸张刮得哗啦作响。感到头脑清醒了一些,沈默重又把窗户关上,坐回位子上道:“天下下雨娘要嫁人,别人怎样我们管不了。”就当众人以为他泄气时,却见他眉头一挑,傲气凛然道:“但谁也别想摆布我的命运,我只会堂堂正正的入阁!”
众人神情一凛,知道大人下定了决心。谁知沈默看一眼王寅,淡淡笑道:“十岳公,你得逞了。”
“呵呵……”王寅笑笑没回答,一切不言而喻……一系列庆典结束,喜庆的气氛还没有消散,京官们的注意力,便被即将到来的廷推吸引去了。虽然首辅和次辅分别举荐了张居正和沈默,但没到廷推结果出来的那一天,谁也不敢保证,这两个名额将花落谁家。很多人就认为,上次抱憾折戟的蒲州公,将会卷土重来,当仁不让的占据一个名额。
可很快,杨博府上便放出话来,蒲州公不会以候选的身份,参加此次廷推,请诸位大人切勿错爱。老杨博一言九鼎,当然不是开玩笑,这样说出来,就等于退出了此次竞争。很多人感到意外,但转念一想,他也是别无选择。
因为吏部尚书乃六部之首,杨博一旦入阁,将立刻与徐阶并驾齐驱,而次辅高拱,只能身居其后,这肯定是徐、高两人不能接受的。所以要么放弃吏部,要么选择入阁,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经过上次的挫折,杨博对入阁的热情已经淡了――那是个以进门早晚定地位的鬼地方,难道以自己的资历地位,还要排在高拱、郭朴、李春芳这些小辈之后?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还不如把天官吏部尚书当好呢!再说,转年就是六年一次的京察,京察意味着什么,在政坛浸银几十年的老杨博,可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只要利用好了这次机会,自己就能和内阁分庭抗礼,何必要去巴巴受那鸟气?
但他之所以这么干脆的宣布退出,是因为和亲家徐阁老已经谈妥,只要自己退出并按他的要求投票,那兵部尚书一职,将由王崇古继任。能拿一条鸡肋换取一块肥肉,杨博认为这比生意很是划算。但也不能让张居正那么痛快了,所以他要在犒赏银子大做文章――就知道张居正会迫于形势,勉力应承下来,可这样一来,王公勋旧、文武百官,还有京营数万官兵的俸禄饷银就没了着落,到时候倒要看他怎么应付。
这不是杨博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而是多少年的带兵经验告诉他,如果不对冒犯者施以报复,将会有更多人冒犯自己。当然,手段要隐蔽,更不能损害自己的形象,否则得不偿失。所以杨博此刻,正在为一个人头痛不已――就是那当面斥责自己的小小御史詹仰庇。
那曰在金殿之上,老杨博被詹仰庇狠狠扫落了面子,结果让人当场看了笑话不说。后来他以兵部尚书的身份,代替沈默出席庆典时,总感到别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异,还时不时有冷言冷语传到耳中,严重损害了他的威信和自信……这也是杨博早早宣布,退出廷推的原因之一。
可他偏偏拿这个詹仰庇没有办法,因为对方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去年才跻身官场,只是个最低级的监察御史,但胜在身家清白,官位低得不能再低。这种愣头青其实最难对付,因为你找不到这种人的把柄,又不能不讲道理的以势压人,否则会给人留下‘跋扈’、‘以大欺小’的印象,反而会激起很多人的逆反心理,对那‘受迫害的小角色’施以保护。
杨博如鲠在喉,又发作不得,他的下属自然遭了秧,好几个人因为丁点小错,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不知部堂大人这是怎么了,全都躲得远远的。好在一位大人物到访,让大伙儿都松了口气……“是谁惹蒲州公,生这么大气啊?”一把响亮的声音,配着瑰奇的相貌,正是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高拱高肃卿。
“呵呵……”杨博火气再大,也不能朝着高拱发,唯有苦笑道:“让新郑见笑了,些许跳梁小丑,不足挂齿。”
“哦?莫非与在下同病相怜?”高拱似乎从来都是胡同赶猪,直来直去,绝不会绕弯子。
“呵呵……”杨博只是笑,其实也就默认了。他终于体会到,被言官缠上的痛苦,而高拱早就陷入苦海,欲仙欲死了。
高拱和言官交恶,导火索还是那胡应嘉的弹劾,虽然因为皇权交替,那些刁毒的指控再也威胁不到他,但在某人的关注下,言官们却没有轻易放过他。非但如此,他们还深挖细节,不遗余力的继续给高拱抹黑……胡应嘉原疏里,只说高拱晚间擅离大内,并未具体说他回去干什么。但因为高拱辩疏里,为解释自己为何把家搬到西苑附近,有一句‘臣家贫无子’,意思是说,自己缺少运送物品的人手,所以才移家就近。但这‘无子’二字,却被人抓住把柄,编排出他旷工,是为了回家与姬妾寻欢作乐,以图生子!
谣言越传越邪乎,到后来竟成为‘高拱昼曰出御女,抵暮始返直舍’,也就是说,高拱上班时间回家白曰宣银,直到晚上才回直庐过夜。已经与真相完全颠倒。可谣言有鼻子有眼,偏偏高拱还无法辩解,否则越辩越黑,止增笑耳。
他不说清真相,却不妨碍围观群众脑补香艳情节,结果坐实了他好色如命的名声。尤其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更是直问:‘这样的色棍,怎么混进大学士队伍,成为国家领导人呢?’把高拱的面子落了个粉碎。
高拱向来爱惜自己的名声,结果名声被糟蹋成这样,心中愤恨自不消提。想到他的遭遇,比自己惨多了,杨博的心情竟松缓许多,原来想让自己受伤的心好过些,最好的办法就是,比比比自己还惨的。
“这些御史言官太不像话了!”高拱拍案怒斥道:“朝廷设立言官,本是为了纠偏正邪,清涤污弊!现在不辨忠歼!不问是非!只知一味投机,沽取直名!”
也许是建立了同理心,杨博觉着他说得太对了,不由点头道:“是啊,就是一群胡乱撕咬的恶犬!”
“说得好,连皇上也成为他们目标,这些人不整治是不行了!”说着从袖中掏出本奏章道:“你看看,这是皇上转给内阁的……”
杨博本不想接,但一看名字,竟然又是那‘詹仰庇’。一看到这名字,登时心头火气,当即接过,展开一看,不由惊掉了下巴――这詹仰庇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啊!
原来这詹御史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皇后最近生病了,而生病的原因,似乎是夫妻感情不和,因为据说皇后现在不住在坤宁宫,搬到别处去了。按说深宫禁苑的那些事儿,向来讳莫如深,小道传出来的消息也不足为信,至少不能当作奏章的材料使用。可他偏偏信了,还就此向皇帝上疏言事――请皇帝让皇后还居坤宁宫,劝他们夫妻和睦,别老惹皇后生气,万一把皇后气出个三长两短,你可怎么办啊。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犯了窥探‘宫闱之事’的忌讳,所以严明这是‘冒死上书‘,可又怕皇帝气昏了头,当真把自己咔嚓喽,所以又强调自己‘虽死贤于生’,也就是说,你杀了我,我反而更伟大,为您的名声着想,还是别杀我的好。
这非分无礼的奏章,所说的偏偏都是实话,是以隆庆收到之后,大为恼火却不便发作。要是换了嘉靖的话,哪管三七二十一,肯定把那上疏人推出午门,廷杖伺候了。可隆庆不是嘉靖,他非但没有打人,还得为了皇家的体面,亲笔手批道:‘后侍朕多年,近有疾,移居别官,冀却病耳。尔不晓宫中事,妄言姑不究。’不但没有追究,还耐心解释了跟皇后分居的原因,真是难得的好脾气。
可要是隆庆真不介意的话,就不至于把这本奏疏,再转给高拱了。那意思显然是说,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得管管呀。
批龙鳞的事儿可不好管。杨博沉吟道:“内阁的意思是……”
“很快就要京察了。这个是甄别贤与不肖的机会……”高拱缓缓道:“科道固然有京察拾遗之责,但亦当在审查之列,不应置身其外。”
杨博沉默不语,他当然愿意借机整治一下言官了,但按例言官是不在京察范围之内的,要是贸然提出,肯定要被那些骂神的唾沫星子淹了。他不愿被人当枪使,故而反问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是,是我个人的。”就算是,高拱也不能承认呀。
“哦……”杨博顿了半天,斟词酌句道:“新郑所言,自然极有道理,我也十分愿意照做,可是纳言官入京察之列,与体制不合,言官们肯定会说‘若政斧动辄察典科道,那么科道监察政斧之权何以行使?’,到时候岂不是给内阁添麻烦?”
“言官非官耶?”高拱冷冷说,“因何不能纳入京察之列?言官乃朝廷的耳目风宪之司,本应持公平、纠不法、谏权势;然则,有些不逞之徒,甘为私人之鹰犬,目无君上、心怀叵测,无事生非、唯恐天下不乱!若不施以重手,严加惩处,则国无正道矣!”
“那徐阁老的意思是?”杨博心动了,但离行动还差得很远。
“我在内阁里提过了,他不置可否。”高拱闷声道。这就够了,因为他的这番言论,八成是徐阶所希望的……徐阶巴不得能让高拱和言官的战斗火上浇油。但高拱不在意,他要说服的是杨博:“吏部要干什么,何须听内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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