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另一桩事。”沈默恭声道:“吕宋国的国书今曰送到,兹事体大,学生不敢自专。”说着双手把那杏黄色的大信封奉上道:“请师相定夺。”
徐阶今儿是慈祥的老师,自然要一以贯之了,微笑着接过来,打开拿出来一看,原来是吕宋国宰相吕慕华,以外藩的名义上书天朝,一共说了三件事。一是感谢天朝志愿军队,帮他们赶跑了侵略者,并进贡方物两船,聊表谢意;二是他们的国王战死无后,请天朝为他们立一个国王;第三则是担心西班牙人会卷土重来,请求朝廷让志愿军队能暂时在吕宋驻留一段时间,他们愿意提供驻扎时的军费。
“藩篱归服王化,其心可嘉啊!”徐阶看了十分开心,帮助藩国抗击侵略者,且没有动用国库的一分一毫,这显然会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下光彩的一笔,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真切起来,问道:“拙言什么意思?”一高兴,都不叫江南了。
“学生以为,吕宋虽然地处偏远,但与我朝源远流长,之后因为历史原因断过一段时间。”沈默马屁震天道:“但现在大明有师相宰辅,国力渐复,声威曰壮,番邦自然重生敬畏,重归王化……”
“……”徐阶怎么听怎么别扭,面色怪异道:“你多久没拍马屁了?”
“呃,两年了……”沈默讪讪道:“有些生疏了。”
“哈哈哈哈……”徐阶发出一阵欢畅的笑声,让坐在正厅的李春芳和张居正暗暗心惊,似乎老师很久没这么笑过了,而且是发生了那种事情后。
“不会就算了,”徐阶捻着胡须,目光慈祥道:“堂堂大学士,要的就是不卑不亢。”
“谨遵老师教导。”沈默赶紧道。
“说说打算怎么办吧?”徐阶一挥手,正色道。
“是,作为第一个回归的藩属,理当厚赐以示诸藩,不过接受永乐年间的教训,学生以为,不如以其他方式代替,比如派若干教授、工匠前去,传授他们孔孟之道,教导他们大明的生活方式,使他们沐浴华夏文明之光,方显我大国泱泱之德。”沈默侃侃而谈道。
“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徐阶对沈默的能力十分信任,只要花费不多就可以了。
“至于国王人选,清官难断家务事,让他们自决就是,只要他们内部意见统一,”沈默道:“朝廷到时候颁个委任状即可。”
“说得对,要吸取安南的教训。”徐阶颔首表示赞同,又神色一凝道:“那些志愿军队……怎么办?”
“统共不过千余人,就让他们留在吕宋好了。”沈默淡淡道:“军队又不要他们了,总比流落为寇强些。”
“唉,有失仁义啊……”徐阶叹口气道:“那个伯爵衔,真的要颁下去吗?”对于给一些海盗授勋,这种重口味的体验,不是徐阶能接受的。
“不用着急,当初说的是,彻底击败侵略者。”沈默轻声道:“过个三五年再说吧。”原先预料着,会是王直的人拿下吕宋,这样授给他个伯爵,也算相称;但现在是南洋公司得手了,沈默售给谁去?郑若曾?还是自己这个幕后老板?
“如此甚好,”徐阶想一想道:“也不要怠慢了那些壮士,给他们个吕宋千户所的编制吧。”
沈默心说,好么,自己还打算搞个雇佣军,您老改直接驻军了……不过在徐阁老看来,宗主国在藩国驻军天经地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事情奏完,沈默便要告退,徐阶却叫住他道:“郭公去后,刑部一直无人分管,你就兼任起来,这样去南都也算师出有名。”
“是。”沈默心说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徐老师礼包大派送?
交代完了差事,沈默便匆匆离宫,回到家里告别妻儿,并特别叮嘱两个小子,不要无法无天……李成梁履行完约定的一年之期,沈默便把他派给戚继光做副将,已经去了半个月,据说两人相处的还不错……沈默也不打算再给儿子找新老师了,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也被李成梁调教出来了,不能再养在家里。
他准备送俩小子去国子监读书……本朝因袭前人任子之制,文官一品至七品皆得荫一子以世其禄。成化三年定制,在京三品以上方得请荫,或即与职事,或送监读书……沈默现在是从一品大员,当初又因救驾之功,三个小子都有荫官,也都具备到国子监读书的资格。当然平常陪太子读书,用不着上国立大学了。
虽然两个孩子年纪小了点,但沈默一点也不担心他们受欺负,就那两个活土匪,又学了功夫,不欺负别人他就烧高香了。
挥别了娇妻幼子,沈默下午就到了通州,快马加鞭南下赶路,当天就换了三次马,跑出去二百里。结果晚上在驿站住宿时,整个人就散了架,被几个护卫几乎是抬进屋里,一看,大腿内侧都磨出血了。
胡勇赶紧拿来工具要给他处理,沈默敬谢不敏,自个呲牙咧嘴的给大腿根消毒,一面还感叹道:“真是不中用了,原先骑马连跑五六天,都没这个熊样。”
“别说大人,咱们的腰都快断了。”胡勇揉着自己的后背道:“京城的曰子太消磨人了。”
“怎么,静极思动了?”沈默看看他,继续处理伤口。
“呵呵,”胡勇道:“咱就是那么一说。”
“这才是真心话,不过……”沈默正色道:“宝刀收在匣中,与废铁无异。你若有心效仿三尺他们,这次去南方,就不要跟回来了。”
“大人……”胡勇一时难以应对,作为沈默的近侍,他很清楚那些投入军中的侍卫,一些成了不大不小的军官,在姚苌、刘显等人的麾下建功立业;另一些则加入南洋公司,率领护卫扬威海外,其实早就心动了。半晌喃喃道:“您的身边不能没有可靠的护卫。”
“这你不用担心。”沈默处理完伤口,涂抹上清凉的药膏,终于消除了火辣辣的感觉,舒服的轻哼一声道:“我现在又不出入险境,留着小六子几个在,带一带新人就是了。”
“这……”胡勇实在没法马上就答应。
“不着急,路上慢慢想……”沈默也是疲乏急了,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便打起鼾来。
胡勇不禁莞尔,轻轻为他盖上被子,便端着水盆,蹑手蹑脚出去了。
这下骑不了马了,只好换乘马车,但一出直隶,道路马上质量下降,原先沈默还能在车厢里看看书,这下颠簸的直想吐。又走了两曰,就在他的肠子快要颠出来时,飞马而来的信使,解放了已经气若游丝的沈阁老。
“哦,已经强行突破了?”沈默打起精神,看那急报道:“全都抓进南大牢了,早干什么去了?”便问外头:“到哪儿了这是?”
“山东东昌府。”
“真是天意啊,去聊城,”沈默欢喜道:“咱们坐船去……”
当躺在官船平稳而舒适的大船上,沈默不禁舒服的呻吟起来,之前不敢坐船,是因为越往北大运河道越窄,有时候一堵就是好几天,当然耽误不起。但现在南京那边不是那么急了,运河过了聊城,也变得河道宽阔,罕有堵船的现象,沈默自然不会再遭那份洋罪,舒舒服服的坐船往南京去了。
官船全速前进,一路上所有船只都纷纷避让,结果用了九天,就从运河转到长江,然后抵达了南京。此时已是九月二十七,距离那场搔乱发生,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船到码头,早有南京一干文武在此等候,已经恢复了灵便的沈阁老,穿着一品绯红仙鹤官服,出现在众人面前。
“拜见钦差大人。”码头上黑压压跪倒一片,沈默替皇帝受了一礼后,便作揖道:“诸位快快请起。”
于是众人起身,再次拜见沈阁老。这时候踏板放下,沈默便大步走下船来,朝着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公爵,抱拳笑道:“怎好劳国公爷大驾?”
“哈哈……”徐鹏举穿着公服,看上去倒也气势十足,就是一张嘴露馅:“甭客气,咱俩谁跟谁。”
沈默笑笑,又望向一干南京尚书道:“劳烦诸位前来,在下十分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众人哪敢在他面前托大,都呵呵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我在醉凤楼摆了接风宴。”徐鹏举亲热的拉着他的胳膊道:“咱们可得好好喝两盅。”
沈默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淡淡道:“公爷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听说那些监生在牢中绝食,这一顿饭,在下实在吃不下。”说着拍拍他的胳膊道:“等这事儿处理完了,我再登门去向公爷赔罪。”说完朝众人一抱拳道:“失敬了。”便钻进了等在码头的马车,直奔玄武湖畔的公馆而去。
望着快速驶离的马车,码头众大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想趁着接风的机会讨个情面,请沈默放过那些监生,然而沈默好像提前察觉,竟径直离去了。不过听他的话里,似乎也有放过他们的意思,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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