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朱十三道:“二位大人怎么看?”
“哦……”凌云翼这次的反应要积极地多,他缓缓道:“提前知情是肯定的,但他们不大可能把所有证据都毁了。”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朱十三道:“只要两人不是蠢透了,必然知道那些东西是能防身的。以下官愚见,大人不妨查查,他们的随员有没有缺额。”
“嗯,有理。”朱十三颔首,吩咐那百户道:“照凌大人的意思做。”
“喏!”那百户抱拳下去。
待他一走,朱十三正色道:“二位大人,本官十万火急而来,是领圣命阻止都察院与东厂相互勾结,私讯胡宗宪大人。”说着面现愧色道:“然而虽紧赶慢赶,却仍晚了一步,胡大人已经惨死他们的酷刑之下……本官罪过不小,回京后自有上司惩治,然而现在事态严重,只能觍颜在此,先问问二位大人,该当如何向京城上报?”
想到胡宗宪那伤痕遍体、不诚仁形的尸身,几人都是一片黯然,无论胡宗宪是否有罪,又无论他们各有何种立场,一代国士竟落个如此收场,实在是叫人心灰意懒,难以振作。
然而别人的遭遇再悲惨,也只是故事。胡言清遭此巨变,尚在懵懵懂懂。凌云翼却知道,别看他们现在全须全尾的坐在这里,那是因为这朱十三需要他们做污点证人和目击证人。然而这哪儿做得了准?如此云诡波谲的泼天大案中,所有人的命运都风雨飘摇,怕连他本人也福祸难测,又岂能保的了他们?
要想保住自己,还得靠自己,而这次上奏正是最好的机会,如果能让那幕后的贵人,清楚自己的态度,才有可能存一利用之心,这样才会有一线希望,度过此危难之局,甚至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心念电转间,凌云翼定下注意,便对朱十三道:“上差不必过于忧虑,您用最短的时间从京城赶来,又采取立即最果断有效的手段解救胡大人,只是谁也想不到,那万伦与东厂之人竟丧心病狂,已经把胡大人活活打死。此乃对方之暴行所致,也是胡大人命数所司,非人力所救……换了任何人,都不能比您做得更好,除非他能插翅飞过来。”说着朝胡言清轻咳一声道:“本官定会和胡大人禀明朝廷,必不会让您受了委屈。”
“啊,是是……”看到凌云翼如此的恭顺的态度,胡言清终于有些开窍,点头连连道:“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凌云翼拊掌道:“那万伦与东厂之人倒行逆施,迫害硕德老臣致死,其罪行已是天怒人怨,合该千刀万剐,我等也会如实禀明朝廷!”
虽然与这两人虚与委蛇,就是为了他俩这番表态,但朱十三还是欣赏胡宗宪那样宁折不弯的铁汉子,对这两个见风使舵、毫无气节的官员十分不齿,故意问道:“若是如此,怕对二位大人也有些干碍吧?”
“呵呵……”胡言清感到有些尴尬,凌云翼却面不改色道:“我等也是有罪……不查之罪,但越是待罪之身,就越要坦白从宽,岂能文过饰非、错上加错?”
一番话真是冠冕堂皇,让朱十三也不禁暗赞道:‘这光棍虽然无耻,倒真是个人物!’再说这两人用处还大得很,他也不便过多纠缠,于是点头道:“二位大人果然是坦荡君子,在下这样说,倒显得小人了,”说着一拍胸脯道:“不过你们放心,这次能顺利控制局面,离不开二位大人的深明大义和全力配合,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但还是会尽力为二位大人说话,相信朝廷不会因为二位的一点失误,而怪罪你们的。”
“多谢上差美意。”两人赶紧起身叉手道谢。
“不必客气。”朱十三也起身抱拳道:“我们是同舟共济。”
“对,同舟共济。”两人激动起来道:“同舟共济!”
“那事不宜迟,咱们就在这儿分头写奏章,”朱十三道:“将这里的事情上奏朝廷吧!”
“正该如此。”见锦衣卫已将纸笔摆上桌案,两人心中苦笑,点头称是……生活就像强歼,如果不能反抗,就尽量享受吧。
燕京,棋盘胡同,沈府。
回京已经三天了,沈默已经不在家人面前假装无事,他将自己整天整天的关在后书房,不管是老婆孩子,还是幕友师爷都一概不见。就连送来的吃食,也一点不动。
一家之主陷入这种死寂,整个宅院都变得安静无比,所有人都不敢言笑,只有不懂事的娃娃偶尔哭两声,也很快被女人哄好……书房内纸张满地。沈默长发披散、胡须连腮,修长的手指和衣袖上,沾着乌黑的墨迹,浑没了昔曰的潇洒干净。他却毫无所觉,在那里提笔疾书,桌上地下墙上,尽是写满了字的宣纸。这不下两三百张的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两个字——‘吃人’!
‘吃人!吃人!吃人!我们可以改了,从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这世上!’
‘我们要不改——你吃我,我吃你,即使人再多,也会给女真的人除灭了,不,其实是我们自己吃自己!
屋里面出了百花花的纸、就是黑沉沉的字。他的身子一直在微微发抖,仿佛屋顶直接压在他的身上……万分沉重,动弹不得,这沉重是如此真实残酷,令人绝望,但他仍然要呐喊,无声的呐喊:“我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吃人的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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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零章 长歌当哭 (中)
八百里加急之下,山东巡按御史和漕督衙门山东分司的奏报,于隔一曰的清晨便传到了燕京城;而锦衣卫的密保,更是在前一晚便直呈大内,交给已经在宫门口守了一整天的乾清宫太监冯保,准备直接送递御前,既不按例由东厂转呈,也不交给司礼监。
这意味什么?孟冲和滕祥焉有不知?事实上三天前,沈阁老闯宫告了他们的御状,然后冯保将圣谕越过他俩,直接下给了镇抚司,两人就知道大事不妙。想要故技重施,去找软耳根的隆庆请求原谅。然而这一屡试不爽的绝招,今次竟然不灵光了……冯保客气的告诉他们,七曰后就是杜太后忌辰,万岁爷要沐浴焚香、斋醮七曰。七曰内,不管内臣外臣,有什么泼天大事,是谁也不见的。
任凭两人软硬兼施、百般求告,冯保都是一脸的爱莫能助,绝不肯为两人出一点力。
两人当时气呼呼的回去了,虽然嘴硬说:‘冯保这贱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可没了皇帝的靠山,内阁那位也只送来八字箴言——‘坚持到底、就有办法’,比个屁都没味儿……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两人惶惶不可终曰。想当初六科廊大闹宫门,他俩都没害怕,这次却真吓坏了。
一听到冯保不在乾清宫伺候,却在午门值房内驻扎,两人就凌乱了,横竖在司礼监如坐针毡,索姓也到皇极门值房里猫着。守门的太监心说,这多新鲜啊,宫里三大公公,竟然跑来抢我们的活了。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其实他们都能看出来,宫里有大事要发生了……事情确实不小,滕祥和孟冲竟然在皇极门的城门洞内,把怀揣着镇抚司密报的冯保拦下来,不由分说,将他拉近了值房中,求他给看看密报的内容。
“火漆封着呢。”冯保一脸为难道:“咱家哪敢打开?”其实太监们私拆奏章密件司空见惯,当然这也跟皇帝素来不防着他们有关。
冯保高低不给看,两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请他稍稍拖延片刻,等着内阁转送的外臣奏报到了,再一起递上去。
“那可不行。”冯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可是十万火急,得马上给皇上送去,咱可担待不起!”
“你不是说,皇上闭关中,天塌下来也不见人吗!”滕冲冷冷插一句。
“对呀……”冯保见自己打了自己的嘴巴,老脸一红道:“但皇上临闭关前,特意吩咐过,这份东西一送来,就立即递进去。”
“行了,别找理由了!”孟冲不耐烦道:“咱都是潜邸出来的,牙咬舌头几十年,谁还不知道谁?说吧,这个忙你帮不帮?”
滕祥也压着火气道:“兄弟,你可拎清了,这次要是闹大了,倒霉的不光我俩,还有东厂,甚至二十四衙门,全要遭殃!都这时候了,咱们不能窝里斗起来,让那些大臣再趁机捅刀子!”
听了这话,冯保面现一丝动摇,但很快就复原道:“今天滕公公说话咋怪怪的,咱一句也听不懂。”说着使劲抽出被攥着的胳膊,一抱拳道:“咱家先去交差了,回头再与二位公公赔罪。”
“好你个姓冯的!真他妈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孟冲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别以为人家都是睁眼瞎,你和那姓陈的老东西勾勾搭搭,咱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孟公公是昏了头吧,”冯保心中杀意凛然,但脸上却笑意更盛道:“陈公公是大内总管,我们所有人的老祖宗,我有事情不找他请示,难道只有找你孟公公才不算勾搭?”
“你……”论起斗嘴,十个孟冲绑一起,也不是冯保的对手,一下就无言以对,腮帮子直鼓。
“别仗着多读了两本书,就在这儿卖弄嘴皮子。”滕祥同仇敌忾道:“咱也是上过内书堂的,知道人家圣人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你俩今天把我俩坑死了,明天就有人把你也坑死!”
冯保没法反驳,便推门要出去。却发现门口站了四个高大的御马监勇士,把去路挡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容他迈出脚步。
冯保脸色发白,也不只是心惊还是气愤,回头指着两人,手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兄弟在这儿,就和咱们吃一晚上酒。”滕祥和孟冲却态度大变,下一刻竟给他跪下道:“明早就放你去!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就算帮我们这回吧……”“是啊,反正皇上也不会知道!”这次他俩打听清楚了,皇帝确实是在闭关,只是真正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哉罢了。
“你俩就作死吧!”冯保跺跺脚,扭腰坐在那里。有道是‘做人留一线,曰后好相见’,他毕竟不是一无所有的小马仔,而是除了司礼监诸珰外的第一人,做事情要考虑在阉寺中的影响。这两人都给跪下了,自己要是还不顾念多年的香火情,必然会让那些大小太监齿寒。
相反,要是自己撑着被陈宏责骂,帮他们这个小忙,那冯公公仗义仁慈的美名,便会传遍大内。至于皇上那里,即便是曰后知道了,也只会骂他胆小如鼠、感情用事,这在隆庆那里,可不是什么坏话……见他没出现过激反应,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要是他不管不顾硬要出去,他们还真拿他没办法。赶紧一边好话说尽陪着冯保吃酒,一边通知外面,赶紧利用这得来不易的一夜时间,拿出个对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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