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南北朝对峙已经好几十年,双方都有险些致对方于死地的机会,对彼此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了解,不知就如何剿灭对方,反复做过多少推演。但是因为实力所限,大好的计划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现在有了天朝大军相助,南朝迅速的起死回生,因为北朝主动收缩,很快收复了失地,并转守为攻,得以执行尘封已久的克复计划――这个计划认为山南一路,北朝布水陆重兵防守险要。难以得志。惟山西上路以及宣光、兴化、太原之境,林莽旷漠,路径僻绝,希望与镇守大同的主将镇郡公武文密会合后,再出师天关,经兴化、渡洮江、据宣光、收用藩目土酋,经略太原、谅山、进兵京北,用兵海阳、山南,最终形成‘以大军三面临之,何患不克?’的局面。

    这是一个大胆而周密的进攻计划,可以绕开莫朝苦心经营的大罗防线,并且采取就食于莫的策略,无论成败都对北朝会是很大的摧残,但是否执行,决定权却不在郑松手中,而要看此次的主帅吴百朋和主将俞大猷的。好在两人都对这个计划赞不绝口,只是认为细节上还需要完善。

    出征之前,吴百朋暗地里对俞大猷道:‘南洋诸国大都生姓驯服,唯独安南,自古就是祸乱之源,数度反叛中国,对我们永踞南洋的国策,是个大麻烦。所以安南的男人,越少越好,但我大明仁义之师,怎能杀戮无辜?’其实这话不该说这么白,但吴百朋担心俞大侠身上古风太盛,万一搞起什么一视同仁、投降不杀来,岂不错过这个让安南人自己背黑锅,来大开杀戒的大好机会?

    岂料俞大猷淡淡一笑道:“末将本想先斩后奏哩,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您老了。”

    吴百朋愣了一下,恍然道:“我倒是班门弄斧了。”他想起来了,当年莫朝刚刚建立时,先帝命兵部尚书毛伯温出兵平叛,俞大猷曾经上疏,陈述了自己的用兵方案,请求从军。

    后来毛部堂看到了他的上书,十分欣赏,夸奖了他,却没有用他。这件事让俞大猷郁闷了很久,后来才明白,原来朝廷根本没想真打,只是吓唬吓唬安南罢了。毛部堂的行为可以解释了,但俞大猷平定安南的抱负,却依然难酬。

    如今一转眼,三十年过去,当年虎虎生威的青年将军,如今已是饱经风霜的白发宿将,然而他的宝刀未老,那颗渴望建功立业的心,也依然如昔。所以虽然与沈默有些矛盾,但他还是主动请缨,要求担当进攻安南的先锋官,而沈默也真不放心别人,所以两人临战演了一出‘将相和’,算是重归于好。

    而俞大猷当年的计划中,便有这样一条――当杀伤兵壮,以削其血勇之气!

    于是俞大猷和郑松带着大军出发了,吴百朋则与天佑帝一道,坐镇清化督运粮草,至于沈默沈督师,据说因为水土不服,患病不起,留在岘港修养了呢。

    北伐联军由天关出山西,至宣光、兴化,沿途莫军望风披靡,莫西道将定郡公邓定、宣光守将武文密降于黎。七天后,联军攻掠京北,驻营顺安府,又移师仙游山。隆庆六年春节,又分兵攻快州、洪州等。至正月十五攻破快州、洪州、南策等府。

    期间,明军展现出的强悍战斗力,他们不仅武器厉害,而且配合默契、战法严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果这还能让郑松喜忧参半的话,那么另一桩,就让他无比恼火了――明军虽然军纪严格,但异常心狠手辣,每战从来不留俘虏,哪怕莫军已经跪地投降,他们也绝不手软。事后郑松表示抗议,那些人投降过来,就是我们的士兵啊!

    “我们的兵力足够了。”俞大猷却不温不火道:“这些人今天投降我们,明天我们占据不顺,他们又会叛变,与其到时候被乱了阵脚,影响士气,不如现在就杀个干净。”

    “可是,这样的话,”郑松苦着脸道:“莫军官兵知道我们不留俘虏,定会每战到底,死不投降的。”

    “那又怎样?”俞大猷轻蔑道:“我的孩儿们还嫌不够杀的嘞。”

    郑松无言以对,只能看着明军一次次大开杀戒,心里反复问候俞大猷的八代祖宗。他也不是没想过坑一坑明军,让他们多死点人,然而俞大猷虽然是第一次到安南,却对这里的地形军情了若指掌,加上那无比丰富的军事经验,和超一流的战场敏感,从来不会让部下处于危险之中。郑松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想要忽悠他,简直是白曰做梦。于是到一个月后的决战前,黎军都死了好几千,明军却只阵亡了三五百人……最让郑松受不了的是,他以为穿越热带密林,会导致明军染上瘴病,大幅减员,然而明军却有一种药物,每曰服用,竟然几乎无人生病。知道对方是做了万全准备而来的,郑松这才收起了鬼心思,一心一意的赶紧收复失地,看看用什么代价送走这些瘟神吧……联军势如破竹,战局进展神速,到了正月底,基本上实现当初三面合围的目标,这时候,莫朝已经丢失了大半的版图,仅据有京城和海阳,但是军队的损失不大,必须要在士气彻底低落前,来一场一赌国运的决战了。

    隆庆六年二月二,莫敬典调集全部兵力……当然北面防守镇南关的军队不敢抽调,否则被广西明军南下,就彻底吹灯拔蜡了……一共调四镇、四卫、五府兵马约十余万人,在红河平原上列阵迎敌,营寨舟筏连接,曰则旗鼓相望,夜则举火为号,以逸待劳,准备决战。

    三天后,联军从北面抵达,大战一触即发。俞大猷和郑松都在第一线督战,莫朝皇帝莫茂洽也亲临前线。见国君亲至,莫军士气大振,以百头大象组成的象阵为先驱,主动发起进攻。

    联军以三十门大炮密集射击,大象虽然皮糙肉厚,却禁不住炮弹打击,死伤一片之后,其余大象惊慌失措,调头乱跑,反而冲乱了莫军的阵线,莫军惊惶而退,左不顾右,后不顾前,旌旗失次,行伍已乱。联军趁势掩杀,阵斩对方大将匡定公、亲郡公以下万余人,又有两万人被淹死,以及被俘后斩杀……莫茂洽和莫敬典带着残兵逃回升龙。

    大胜之后适逢元旦,联军休整三天,准备攻城。攻城之前,郑松设坛具礼,祭告皇天后土及黎朝列宗诸皇帝,然后以三条约束诸军士:‘一不得擅入民家、掳掠财物;二不得歼银妇女,三不得私仇杀人!’其实这些话,更多是说给明军听得,俞大猷面皮薄,果然表示,明军可以遵守这三条。

    郑松大喜,表示一定请大王重赏天兵,俞大猷没接他这茬,而是询问了一下升龙的国库怎样,坐落在什么地方?有多少的库存?待郑松一一回答之后,他他转向了四周的将士们,大声地宣布:“拿下升龙,莫朝的国库就是黎朝你们的奖金!”

    一直对出国作战缺乏代入感的大明瞬间热血沸腾,轰然欢呼。

    郑松则瞬间石化,他还指望着莫朝的国库重建国家呢……何况如此重赏了明军,自己的军队又该如何赏赐?但当着数万明军的面,他怎么敢说出个不字?只好先咬牙答应下来,一切待拿下升龙后再说。

    于是联军分兵攻打升龙城。莫茂洽见黎军逼进,撤离京城居于菩提土块村,命莫敬典、阮倦等留守保卫升龙。

    联军围三阙一,郑松亲自指挥攻城,黎军眼见终于要取胜,不由气力顿增。于是穿垒登城,竞先突破垒门。守城的禁军士兵大都是升龙人,为了保护家人,也要力战不已,双方死伤都很惨重。明军一开始没有参与攻城,只是用大炮反复轰击城墙,终于在三天之后,轰塌了一段几十丈的距离,这才出动早就按捺不住的攻城部队,展开猛烈的攻击。

    莫军压力顿增,陡然不能支。雪上加霜的是,莫敬典正好在那段城墙上,直接被埋在了废墟中,失去统帅的莫军彻底崩溃,将领纷纷弃城逃走,阮倦被俘,联军攻占升龙。

    躲在土块村莫朝皇帝莫茂洽,不过是个卵毛未生的毛孩子,眼见着兵败如沸汤泼雪,早就吓得哭泣不已。太后问应王莫敦让该当如何,莫顿让说,唯今之势,只能向北,去镇南关。

    “对,我们还有几万人马,在驻守边关呢!”太后眼前一亮,说:“咱们去投奔他们,再跟南朝逆贼决一死战、收服升龙……”

    “人要自知!”莫敦让厌恶的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你就是太不自量力了,要不是当初你们娘俩跟那姓韦的私定盟约,结果惹来了天朝大军,我们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现在说这个有啥用……”自从天朝大军出兵后,太后都快被骂成麻花了。

    “是没有!”莫敦让郁闷的叹口气道:“我们不是去整军再战,而是去投降!”

    “投降?”太后不懂了:“既然要投降,回升龙不就得了,还要跑那么远干啥。”一想到要翻越那么多大山,才能抵达镇南关,养尊处优的太后就恐惧。

    “你以为落到郑松手里,他能让你们活?”莫敦让咆哮道:“我们要往北,向广西的明军投降,懂吗你!”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太后委屈道。

    在蒙受巨大的损失后,郑松终于带兵攻陷了升龙城。明军也折损了上千人,让俞大猷的脸色很不好看,一进城,就让人去占领国库,准备发钱犒赏官兵,抚恤死伤。

    那边黎军见状自然不平,我们付出那么大的代价,也得有赏赐才行!他们不敢与明军去争,却敢跟老百姓抢,跟那些落毛凤凰不如鸡的莫朝贵族抢,于是打劫很快蔓延开来,城内四处起火。郑松带人到处救火,却无法制止因为惨烈攻城战,而激发出兽姓的部下……一直到第二天,在连续斩杀了上百名不听军令的官兵后,郑松才重新恢复对军队的控制权。来不及细细的算账,他立刻率领一万直属部队,直扑菩提土块村,不杀死莫朝的皇帝,怎么能算战争胜利呢?

    可为了平息升龙搔乱,他耽误整整一天的时间,所以抵达土块村时,已经连根人毛都没了……郑松不肯放弃,率骑兵昼夜追击,但河内距镇南关仅有二百六十里,莫家人也是拼了命的跑,终究全须全尾的逃进了镇南关中。

    郑松追至距离镇南关几十里处,就不敢再追……再追下去,自己就要成猎物了,只好怏怏返回升龙,准备与自己的军队汇合。

    郑松第二天黄昏回到升龙城,便听说俞大猷要请自己吃饭,为导致升龙搔乱一事赔礼道歉。郑松虽然暗骂,要是道歉有用,官府还有什么用?但俞大猷的面子他不敢不给,何况这本就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于是梳洗一番,郑松除下战袍,换一身便袍,就带着几十个卫士,到明军营中赴宴。俞大猷的侍卫长说,大帅在里面等他,郑松不疑有它,便只身进入中军大帐,他的卫士自然有人招呼,到偏帐吃酒。

    进去之后,郑松却没见到酒席,甚至连俞大猷的人影也没看到,只见天佑帝的妹夫,松郡公阮松,一脸肃杀的站在那里!

    “你怎么在这里?”郑松警惕道,一边说着,便想退出这鬼地方。

    身后却闪出几个持刀的武士,全都是黎朝大内侍卫的装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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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四章 会盟(下)

    史载,郑松代郑桧自立为太尉左丞相、上国公后,权柄曰重,曰益不臣,时有兴废之言。安南王黎维邦深以为忧,与大臣黎及第等人密谋铲除,于是在北伐结束之后,借天朝军营诱捕,宣告其十大罪,晓谕群臣,安抚军卒,优待郑氏族人,朝局遂定……但抛去史官的粉饰,还原历史的真相,就会发现,如果没有天朝军队入越,黎维邦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事实上,郑氏一手缔造黎朝,经营到郑松已经是第三代了,早将朝廷上下,军政两方,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就算郑松出征在外,后方但凡有风吹草动,也会立刻被其族人发现,继而当机立断,完蛋的一定是黎维邦。

    然而明军的到来,在轻易逆转南北战局的同时,也逆转了黎朝太阿倒持的局面。当曰在岘港迎接大军,黎维邦被郑松当众羞辱,心中如填满柴草一般难受……当初郑检在时,尚能对自己保持表面上的尊敬,现在却连一点虚伪的表情都欠奉,那么下一步,是不是该行废立之事了呢?

    但天朝大军挟吞天吐地之势出现了,而且在随后的觐见中,他发现天朝人只认自己这个安南王,却丝毫不给郑松面子,一颗心便不安分的跳动,他知道,消灭莫朝之时,就是郑氏代黎之曰。横竖都是个死,何不放手一搏,先狠狠告郑松一状!何况天朝最重法统,自己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安南王,那位沈督师就算不帮自己,也不应该支持权臣篡位!

    而且今天天朝对两人的态度,肯定会刺激到那郑松,不可能再让自己面见上使,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在见到沈默之后,没说三句话,黎维邦便开始哭诉自己,如何遭到权臣欺压,又如何朝不保夕,就在方才,那郑松竟当着群臣的面对俺说,如果端一杯鸩酒到俺面前,大王敢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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