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所言极是,所以还要有动用武力的决心。”冯保目露凶光道:“我们从下一道诏书开始,便提出严重警告,要是他们再胡搅蛮缠,就廷杖伺候。这也算是先礼后兵了,等到警告无效后,咱们再动手,也就合情合理了。到时候该抓得抓,该打的打,就不信治不过这股歪风来!”

    “啊……”听说事情会越闹越大,两位娘娘都变了脸色,互相一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惧犹疑’四个字。李贵妃皱眉道:“这么做,会不会把百官彻底得罪了?”陈皇后失色道:“让世人如何看我们俩?”

    “当年嘉靖皇帝在左顺门一通廷杖,打出四十年的太平曰子。”冯保咬着牙,恶狠狠道:“四十年过去了,我看那些文官好了伤疤忘了疼!老奴豁出去了,愿为皇上和二位娘娘当这个侩子手,再打出几十年的安宁!”

    他杀气腾腾的话语,把二位娘娘都吓住了,陈皇后有些发木道:“不至于此吧……”

    “当然谁也不愿看到那一幕。”冯保叹口气道:“但要是他们死扛到底,难道二位娘娘要向臣子低头?”

    “这件事,本就有些欠考虑……”陈皇后道,竟然被吓得打起了退堂鼓。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很多次。”冯保苦口婆心道:“娘娘啊,这时候可让步不得,沈默为什么死挺着,他就那么想看高拱那张臭脸?不是的,他是兔死狐悲了,因为他知道,今天咱们能罢免了高拱,明天就能罢免了他。他不想当这种宰相,他想趁着皇上还小摄政,而不是凡事听二位娘娘摆布。”说着咽口吐沫道:“所以说,这次争的不只是高拱的去留,而是这个大明朝谁说了算的问题。要是我们服软,今后就是他们说了算――这叫什么,这叫太阿倒持!二位娘娘喜欢看《三国戏》,应该知道曹艹、献帝和伏皇后的故事吧!”

    “住口……”二位娘娘登时变色,异口同声。李贵妃挥挥手道:“你先下去,我和皇后商量一下。”

    什么事竟要瞒着自己,冯保脸色变了变,只好不情不愿的退下。

    待冯保退出去后,两位娘娘愁容相对,陈皇后叹口气道:“早知道会是这般情形,真不该如此鲁莽……想想也是,堂堂首辅,首席顾命,岂能说罢免就罢免了?”

    “姐姐说这个有什么用!”李贵妃一阵烦躁,语气不由重了些:“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咱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妹妹别误会,”陈皇后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压低声音道:“我只是说,自始至终,咱们都是听冯保一个奴才的。姐姐读的书少,也知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的道理……”

    “是……”李贵妃不禁点头道:“咱们妇道人家,禁足深宫,也没有消息来源,什么都得听他说,肯定是怎么对他有利怎么说。”说着有些埋怨道:“姐姐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也是刚意识到的,”陈皇后小声道:“方才冯保那杀气腾腾的样子,让我恍然觉着,好像回到了先帝临驾崩前。猛然想到,当时就是他鼓动着咱们关门搜宫,结果把皇上气反了……”顿一下,她的声音更细微道:“当时咱们都吓木了,他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一下就把整个局面控制住了,然后还替先帝拟了遗诏……当时咱们都以为,那遗诏是他临时写出来的,但言官们的弹章上,却说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想想他和张居正的紧密联系,再把那些事情串起来,似乎还真是早有预谋,想利用咱们达到某种目的……”

    李贵妃听得脸色煞白,其实她早就有种被冯保当枪使的感觉,否则昨曰也不会借机整治冯保。只是出于骄傲一直不肯承认,但现在陈皇后也说到,她终于不得不正视了。紧咬着下唇思索片刻,方叹息道:“冯保虽然有小心思,但他是钧儿的大伴,皇家的奴才,跟咱们是荣辱与共的。所以最多只是利用咱们,达到他自己的目地,但要说把咱们往火坑里推,是不可能的。”

    “也对。”陈皇后点点头道:“但先帝留下的江山,咱们妇道人家管不了,钧儿也还小,现在只能靠他们文官担着,彻底闹翻了也不合适。我看,还是请沈阁老进来,商量商量……”

    她话音未落,忽听得一阵闷雷似的鼓声传来,那鼓声激越急促,顿时打破了紫禁城的肃穆静谧,也把正在说悄悄话的二位娘娘吓得不轻……李贵妃咬破了嘴唇,陈皇后闪到了舌头,“肿么了?”李贵妃霍然起身,嘴巴痛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守在外面的冯保等人赶紧冲进来,看到贵妃娘娘满嘴鲜血,吓得赶紧叫唤道:“太医!快传太医!”这时候,本已到书房临帖的小皇帝也闻声跑来了,看到她这样子,吓得赶紧抱住母亲,带着哭腔道:“娘,我已经没有爹了,你不要死……”

    “慌什么!”李贵妃柳眉一竖,掏出手帕按住嘴唇的伤处,道:“我死不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登闻鼓响了。”冯保不确定道:“老奴已经派人去查看了,须臾便有回报。”说话间,那震人心扉的鼓声还在以恒定的节奏传来,朱翊钧用手捂着耳朵,发问道:“什么叫登闻鼓?”

    “登闻鼓是面大过磨盘的皮鼓,原先是为了给百姓伸冤用的。”冯保为小皇帝解释道:“但迁都燕京后,洪武皇帝便将其设在了午门外的长安街上,因为普通老百姓进不来,所以就只有官员能敲了。”

    “官员为什么敲呢?”小皇帝不解道:“听着怪难受人的。”

    “成祖皇帝是担心有小人阻塞言路,蒙蔽了圣听,故而给百官造了这面鼓。只要一敲鼓,不要说紫禁城,就是皇城外的棋盘街也听得见。皇上一听到鼓声,就得接见敲鼓之人,问明情形。”

    “那怎么以前没听过呢?”朱翊钧奇怪道。

    “皇上说到点上了。”冯保愤愤道:“先帝在位六年,这登闻鼓一次也没有被人敲过,现在倒好,您才登基才六天,这鼓就被敲得震天响,您说这不是欺负人么?”

    冯保知道,李贵妃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把她母子二人当成孤儿寡母来看。果然,就见她脸上像是落了一层霜,冷冷道:“登闻鼓哀家也听过,当年海瑞上疏骂嘉靖爷时,就是敲得这鼓,声音一模一样!”

    “娘娘好记姓,”冯保火上浇油道:“当时嘉靖爷气成什么样,您肯定还记得!”

    “哀家怎么会忘记!”李贵妃咬碎银牙道:“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哀家只好奉陪!”说着,那股女中豪杰之气迸发而出,她说着一拍桌案道:“传旨,皇上升座皇极殿!哀家要当面问问他们,是不是要把皇上逼退位才算完事儿!”说着一边揉着拍痛的玉手,一边发狠道:“今天这个高拱我还撤定了,他们要是不答应,一个也别想囫囵着走出皇极门去!”

    午门外,确实是言官们敲响了登闻鼓。

    之前的局面,已经有些失控。正如冯保所言,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社会,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公然对抗圣旨的,哪怕皇权处于无比暗弱时期,哪怕所有人都义愤填膺。然而热血铸就的长城不能持久,等众人稍一冷静,担忧和后怕便悄然来袭,便打起了退堂鼓。

    广场上,风向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那些占大多数的芝麻绿豆官。他们距离高层太遥远了,宫府争斗对他们来说,就像神仙打架一样。应该发生在茶余饭后,没事儿闲聊时,在那里,他们可以运筹帷幄、肆意意银。但一旦真发生在眼前,他们却连打酱油的勇气都没有,只想着安全第一,有多远躲多远……甚至开始暗暗埋怨沈阁老等人没有分寸,害大伙跟着胆战心惊。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人都是畏惧改变的。对于普通人来说,距离皇权越远,就越容易神化它,畏惧它。二百年来,一代代的大明子民,已经习惯了对皇权的服从,并将这种服从视为天经地义,除非彻底活不下去了,否则是不会去背叛它的。

    这也是沈默最担心的,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对手,并不是皇宫中的那对母子,而是盘踞在这大明朝上空二百年的无上皇权。哪怕是它最弱小的时期,也天然居于终生之上……也许百官会因为一时激愤而表现出不驯,但当他们冷静下来,又会被那无处不在的威压震慑。

    拖得时间越久,状况就越危险。这是在刀山火海上走钢丝,这是在拿一切做赌注,这一条不归路啊!

    如果不想让自己变成个笑柄,如果不想让苦等十年的机会变成个笑话,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继续撩拨百官的情绪,让他们亢奋,让他们头脑发热,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达成了一次完胜。事实胜于雄辩,只有活生生的例子,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还有什么,比敲响登闻鼓,更好的办法么?

    于是言官们在苦等不到宫里的回复后,终于决定撇开太监,直接和两宫对话,于是敲响了午门外的登闻鼓!!

    别说,还真是立竿见影,鼓声未停,宫里便传来旨意,皇上上朝,有何不服,可面陈直奏!

    已经乱糟糟的百官赶紧整队,当然,四品以下,又不是言官的,就不必进去了,金銮殿里实在装不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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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一章 火中取栗(中)

    金銮殿上百官列班。只见御座左右两边,各垂下一道珠帘,珠帘后隐约设座,自然是为皇帝的二位母亲准备。持扇的宫女,拿拂尘的太监,还有手持金锏的大汉将军,全都各就各位,只等皇上和二位娘娘就位了。

    此刻,小皇帝已经换穿了天子朝服,二位娘娘也穿戴好了凤冠霞帔,坐在中极殿中等待上朝。终于要直面那些不把她们放在眼里的大臣了,二位娘娘心里既有些激动,更难免忐忑。

    冯保站在边上,低声禀报着各种以备不测的安排,给二位娘娘安心:“两偏殿都埋伏好了人,是提刑司的侯铁手亲自带队。只要娘娘一声令下,马上就抓人,甭管他是首辅还是尚书。”

    “宫外面,御马监今早就派人持虎符去了禁军四卫,控制京城九门,只要宫里一谈崩,立刻派兵戒严。”冯保又道:“虽然丰台大营有五万京营新军,但除非公然造反,否则哪敢攻打城门?对付手无缚鸡之的区区文官,这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

    听到已经布置周全,两位娘娘松了口气。是啊,嘉靖皇帝能做到的事,我们一样能做到,这个世界虽然要讲道理,但最大的道理就是武力。要是那些大臣们彻底不听招呼,也只好直接关门放狗,倒要看看是你们的风骨硬,还是我们皇家的大杖硬!

    就在二位娘娘镇定下来,准备携皇帝上朝时,乾清宫管事太监李全进来,小声禀报道:“沈阁老写了个条子,指明了要给贵妃娘娘看。”

    “哦……”李贵妃看看冯保,只见冯保一脸震惊,再看看陈皇后,便听后者道:“妹妹先看吧。”

    “嗯。”李贵妃伸出青葱般的手指,从李全手中接过那个折成方形的纸片,展开后细细一看,便变了脸色。

    “怎么,写了什么?”陈皇后见她脸色煞白,涂了粉黛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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