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针对夺情的抗疏。”孙海小心回答。
“……”万历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摸了摸唇边刚刚长出的软髭,咬牙道:“念!”
“为大学士张居正夺情事,臣通政司观政邹元标再次抗疏谏曰。”孙海刚念了一句,便停下来,觑了觑皇帝的表情,见万历没有任何表示,才继续念下去道:
‘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虽可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其设施酷厉者,如州县赋税、清丈田亩,数必增额,不得减少。有司希指者,则必再增其数。又用考成御人,升降皆有其出。大臣持禄苟用,小臣畏罪缄口,若今曰有敢言者,则明曰必遭杖徙……’之前四人只是就事论事,并未言及其它。然而邹元标把炮火又升了一级,对张居正的人品、执政作风全盘否定,要求立即罢免张居正!
皇帝没喊停,孙海只好继续念道:‘臣伏读敕谕:‘朕学问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必前功尽弃。’陛下言此,实乃宗社无疆之福也。但朝中弼成圣学、辅翼圣志者,岂独居正。学问人品超过居正者,大有人在。观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人之五常之道岂不尽丧?于此亲生而不养,亲死而不奔,犹自号于世,曰‘我为非常之才’,岂不令天下士人齿冷?由此推断,必定怀禽兽之心,方为非常人也……’不仅把张居正骂成是禽兽,还对皇帝进行了无情的嘲讽,揭穿皇帝借口的可笑。
“不要念了!”万历终于忍不住发作了,他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都推到递上去,受伤野兽般怒吼道:“一个小小观政,竟然顶风作案,真是反了天了!”说着怒不可遏的下令道:“快叫朱希孝,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不要让他跑了!”太监赶紧跑出去传旨。
“每一本都看看!”万历气得嘴唇发青,俊脸煞白。他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咬着牙道:“把每一本夹了私货的都找出来!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不怕死的!找出来全都杀了!一个不饶!”
李全本来要退出去,谁知又发生了这么一出。按说这种时候,他这样不受待见的,应该老实闭嘴。然而李全实在担心皇帝一时冲动,真的下旨杀人,那样势必引起朝局大乱,甚至连皇位都可能不稳。便赶紧硬着头皮奏道:“皇上,万万不可杀人啊!”
“为何?”万历眯着眼瞧着他,目光无比瘆人。
李全担心一时讲不清理由,反而会引起皇上更大的震怒,想了想,便从皇帝的角度出发道:“这邹元标眼见赵用贤四人,被打得只剩一口气,还敢冒险上折,显然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
“嗯……”万历点点头,觉着这话有道理。
“这些文人脑子都有问题,不怕死,就怕不出名。之前谁知道邹元标是哪号人物?可您只要一杀他,保准立刻成为世人皆赞的大英雄。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嗬,以死换名,好赔本的买卖!真想打开这些文官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什么。”万历饱读史书,自然知道有这种人存在,只是他一直觉着,名声什么的都是浮云,实际的东西才重要。
这时候,孙海清点完毕,他将单纯的贺表归为一摞,把议夺情的奏疏摞成另一摞,前一摞就比后一摞厚一点而已。
“既然这些家伙这么想死.朕偏不让他们死!传旨下去,依艾穆、沈思孝为例,将上书的邹元标等人廷杖八十,三千里外充军。即刻执行!”万历拍案道。
“奴婢这就去传旨。”李全躬身道。
“……”万历点点头,代李全走到门口时,却又喊住他道:“让孙海去就行了,你留下!朕还得跟你算算账!”
听了皇帝的话,李全一阵两腿发软,后背全都是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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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九章 冲动的惩罚(中)
万历命孙海附耳过来,悄声吩咐了几句,孙海便躬身出去,只留下李全跪在地上。李全忐忑不安的偷眼去睨皇帝,只见万历负手站在御案前,眼睛盯着檀香炉中的袅袅白烟,仿佛在回想某些人和事。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孙海带着四名孔武有力的提刑司太监进来。这时候,万历才开启紧抿的嘴唇道:“李全,你可知罪!”
“奴婢,奴婢……”李全惶恐道:“奴婢何罪之有?”
“何罪之有?”万历断喝一声,指着那些奏章道:“朕已经有言在先,一切奏章须经司礼监查验,对于敢言夺情之事的弹章,一律直接送锦衣卫,不得上呈,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眼中寒芒闪烁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怎敢顶风作案,以上贺表为名,把这些玩意儿送到朕的面前!”
听到万历问到这个,李全才知事态严重,颤声答道:“这不干奴婢的事啊。奴婢只是转呈而已,方才在东暖阁的宫人都看见了,是秉笔太监侯义带着那些奏章到门口。奴婢满以为,他们已经查验过了,这才接过来,就直接呈送了。”
“还敢狡辩!”万历一拍桌案,厉喝道:“且不说什么猴太监、鸡太监,单说你是不是司礼监掌印,司礼监出了问题,你要不要负责?!”
“要……”李全垂头丧气道。
“要就好!”万历望向站在头前提刑太监道:“周必正,事情你都知道了,这李全该当何罪?”
提刑太监周必正这会儿犯了难,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说轻了皇帝肯定生气,说重了万一将来李全报复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心里一急,倒憋出了一个主意,恭声答道:“应该廷杖!”神奇的廷杖啊,可重可轻,存乎一心。
这是个可轻可重的处置,倒正中了万历的下怀,马上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廷杖!你替朕重重地打!”说着将手向外一摆,道:“就在这门外打,叫那些不懂事儿的奴才都长长记姓!”感情皇帝在午门外打出心得来了,要如法炮制,整顿内廷。
“奴婢一定长记姓……”这种惩罚,让李全连求饶的话都没法说,只能任由几个提刑太监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宫里各处监局的头面太监,都被召集来了,在东暖阁外的广场上站好。那边提刑司太监也把李全扒成光猪,准备好行刑了。
安排好一切,周必正才想起,皇帝光说廷杖了,可没说多少下。回头一看,只见万历负手站在门口,正一脸阴沉的望着场中。周必正赶紧小跑过去,跪下问道:“敢问皇上,廷杖多少下?”万历冷冷道:“只管打就是了,别再多嘴!”
“打……”周必正站起来转身下令。于是刚打过文臣的大杖,又落在了太监头子身上。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担心吵到西暖阁的太后,皇帝没有让人取下李全的嚼头。
一干太监瑟瑟发抖的看着掌印太监被打的血肉横飞,有些胆小的,干脆闭上眼不敢看。万历却嘴角挂着复仇的快意,瞪大眼睛,一下都不肯漏过。
期间,李太后还是听到动静,过来看了一趟,见把李全打得不诚仁形,有点沉不住气道:“阿弥陀佛!打得不行了,皇上罢手了吧……”万历却笑笑道:“母后,您别管,这里有朕呢!回去歇着吧……”
李太后看看儿子一脸镇定的表情,鼻子一酸,眼里溅出泪花道:“皇上有主意了,母后不管了……”便在女官簇拥下回西暖阁念经去了。
送走了太后,万历回来发现板子停了,人也一动不动了。登时怒道:“谁让你们停下的!”
周必正赶紧过来禀报说:“皇上,李全已昏死过去了……”
万历看看周必正,那双像极了乃祖的狭长双目微眯道:“昏死,那就是还没死……”
“是……”周必正畏惧的望着年轻的皇帝,心里第一次把他当成真正的皇帝。
“你也要徇私么?”万历冷冷的看着他道。
“奴婢不敢……”周必正赶紧跪地摇头道。
“朕来问你,隆庆六年,廷杖他的前任时,”万历幽幽道:“打了多少杖?”
“回皇上,是四十杖。”周必正恍然明白了,李公公这顿无妄之灾,其实来得一点也不怨。
“当年四十杖,就能把朕的大伴活活打死……”万历眼中闪着泪花,脸上却杀气腾腾道:“现在的四十杖,却只把他打个半死,周必正啊周必正,我看你是想和他做伴。”
“奴婢不敢!”周必正猛地磕头,大声道:“回禀万岁爷,方才一共打了三十九杖,离四十杖还有一下!”
“好,打不死他,死的就是你。”万历冷冷道。
周必正打个寒噤,大声应下,立刻回到外头,看李全时,已悠悠地醒了过来……不错,提刑司的人手下留情了,别看打得不诚仁形,但其实只是皮肉伤,如果这就回去,抹上宫廷秘制的金疮药,不出一个月,就能起来跑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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