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七天之内死了个满门,自然引起了报纸的强烈关注,很快就将事情的始末公诸于众:
那死去的市民叫杜丁,十年前从苏南移民上海,在织场当了十年织工,终于有了积蓄,也开了个小小的织厂。但因为老实巴交,不善经营,已经濒临破产的边缘……东厂的情报也不是那么准,他们把目标放在开工场的老板身上,可开工场的也不是家家有钱,总有些债台高筑,揭不开锅的。
这杜丁夫妇,膝下只有一女云秀,十五岁。生得娇娇滴滴,出水芙蓉一般,可以说是杜丁唯一的安慰了。杜丁也把她视作掌上明珠,真个是含在嘴里怕融了,托在手上怕飞了,实指望着将来能招个称心如意的女婿,让家里咸鱼翻生。但天有不测风云,皇帝竟要在江南选秀女,云秀越漂亮,杜丁夫妇就越担心,唯恐她被选了去,一辈子毁在宫里。夫妻俩一商量,最后决定由妻子带着女儿,去苏南老家躲一躲。
杜丁本以为这就能躲过一劫,却低估了太监们的阴险程度。才送走老婆女儿不久,便有东厂的人上门拿人,自然扑了个空。
领头的太监翻看随身带来的册簿,问道:“你就是杜丁?”
“是的。”杜丁满脸堆笑点头应承。
“你有一个闺女叫云秀?”
“是有一个。”
“人呢?”
“已经嫁人了。”
“嫁人了?”太监脸上表情一狞道:“嫁给谁了?是嫁给风还是嫁给雨,你给我交待清楚。”太监怒了,他今天没少碰到这样的事儿。果然说的没错,吴中出刁民啊!真是不拿圣旨当盘菜啊!
“实不相瞒,俺闺女八岁上就订了亲,今年过罢春节,她婆家就把她接过去了。”杜丁心里紧张,强自镇定道。
“嫁哪里去了?”
“吕宋。”杜丁咽口吐沫道。
太监不言声,抿了口杜家的盖碗茶抿,半晌才幽幽道:“姓杜的,你是不是没听过东厂的厉害?告诉你,爷爷们连你有几根[***]毛都知道,你还敢糊弄咱们,不要命了!”
杜丁赔着小心道:“小人纵然吃下十颗豹子胆,也不敢糊弄公公。”
“别他娘的猪鼻子上插葱,装象了!我问你,你既然嫁闺女,啥时候办过喜事?”太监一双眼,毒蛇般盯着杜丁道。
“这……”杜丁一时语塞,小声道:“家里太穷了,就免了。”
“穷个[***]毛,”见他挡得滴水不漏,太监粗鲁地骂了一句,拿起手中的揭帖道:“这上面的字,你可认得?”
“认得。”杜丁看了一眼道。
“认得就好,”太监双手往后一剪,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皇上选秀女,这是钦命,你女儿应该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征选,你却把女儿藏起来,这就是违抗钦命。违抗钦命是多大的罪,你知道么?!”
“小人知道违抗君命可以杀头。但小人并没有违抗君命。”杜丁从怀中哆哆嗦嗦掏出一个荷包道:“这是小人的一点诚心,请公公不要嫌少。”
太监的脸色稍霁,但打开荷包一看,又变了脸色,狠狠扔到地上,一口啐到杜丁脸上道:“你这刁钻小民,不给点厉害给你看看,你就不相信颈是豆腐刀是铁,来人!”
“在!”众番子也看到锦囊里的钱,还不到五十两银子,这简直就是把咱们当傻子耍么!
“把这刁民锁了。”
“是!”
立刻几个番子上前扭住杜丁,沉重的枷锁扣在他头上。
“为什么要拿我!”杜丁惊惶叫道。
太监恶狠狠道:“你个刁民少在这装傻充愣。今儿个爷爷也不要钱了,就要杀了你这只瘟鸡,儆一儆这满上海滩的猴子!”说着重重一挥手道:“把他装进木笼子里,游街示众!”
杜丁就真被用囚车装着,在繁华的上海滩上走街串巷,然后投到牢里,当天就不堪羞辱,上吊自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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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零七章 见龙在野(上)
- 这几天茶馆中的气氛也很凝重,茶客们再也没有闲情逸致谈天说地,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报纸上对这起惨剧连篇累牍的报道吸引了。报纸上哀呼,暗无天曰的正德朝又要来临了,茶客们也义愤填膺,马六爷等人更是疾声詈骂太监之倒行逆施,甚至整天把‘昏君’、‘阉竖’挂在嘴上。
沈默虽然一直在劝慰众茶客,但他私下写了篇讨伐宦官的文章,用大量的实例证明,对付太监这种欲壑难填的怪物,若只想着花钱消灾,只能助长其嚣张气焰,遭到变本加厉的压榨。只有毫不畏惧,团结一致,将这些贪得无厌的恶棍撵出去,上海滩才能重获宁静。
他的文笔犀利,思想深刻,更兼对国朝掌故、朝廷秘史了若指掌,属于那种顶有感染力的檄文。但许多报社都担心会惹麻烦,因此没有采用,只有上海滩排名第十的‘新报’是个例外。
这份因为创刊太晚,导致努力多年也不能跻身上海报业前列的报纸,有一位快被老板折磨疯了的总编。在看到这篇文章前,他刚被老板威胁,要是下个月报纸的销量还没有起色,就卷铺盖滚蛋。在看到这篇文章后,萎靡不振的总编一下子精神起来,他能预见到,这篇文章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要是换了别的总编,肯定不敢用,但对于他来说,如果成功了,起死回生。如果不成功,也能拖着老板一起死,哪个结果都很好。所以义无反顾的采用了,并且一不做二不休,还把头版的广告都请到第二版去,空出来整个版面,印刷讨伐太监暴行的檄文。
第二天老板看到后,直接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咆哮着揪住总编的领口道:“你想拖我一起死是不是,我先把你丢到黄浦江里去!”
“那也得等我把加印的五万份印完。”总编淡淡道。
“多,多少?”老板的嘴巴能塞进去个鸭蛋。
“五万份。”总编重复一遍。
“五,五万份。”老板一下松开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那可是《上海曰报》的销量,自己做梦都想达到的数字啊!到底要不要抓住这个一举突破的机会呢?老板痛苦的权衡起来。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如果担心会被那些太监看到,咱们先印的五千份,肯定已经被他们看到了。”总编却很淡定道:“那么咱们加不加印,都已经没有区别了。但对我们的报纸来说,区别可就太大了。”
“说的对,死也做个撑死鬼!”老板终于把对风险的担忧抛到脑后道:“给我印!”
凭借头版犀利的新闻评论,《新报》很快从上海报业丛林中脱颖而出,比起原先满是广告的样式来,人们还是更喜欢这种开门见山的犀利明快。尝到了甜头的《新报》再接再厉,接连数曰刊发了一系列讨伐阉竖,换上海滩清明的文章,在将销量拉高到《上海曰报》水平的同时,也把其他报纸逼到了不得不表明立场的地步。
于是上海滩的报纸,开始争先恐后的声讨起来,要求宦官停止暴行、交出凶手!虽然太监们几乎没有看报的习惯,但并不影响报纸对市民强大的影响力,民众的愤怒迅速升级,他们纷纷表示,明言如果官府不能为市民讨个公道,那将用自己的方式讨还公道。
上海知府孙鑛乃是孙鑨和孙铤的幼弟,本来接到其兄的指示说,只消静观其变就成。但眼看着民众恐惧化为愤怒,上海城就要出大事,不出头是不行了。他一面安抚民众的情绪,一面去江南饭店找到领头的太监张清,希望他们捞一把就够了,及早收手,去别处祸害吧。
张清哪里把这个地方官放在眼里,只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胆敢抗命,就杀了你!”
孙知府说了半天好话,却得到这个一个答复,气愤到了极点,他豁了出去:
“趁早告诉你,我抗命自然该死,但百姓是朝廷的百姓,要是逼反了他们,到时追究责任,你们也跑不掉!”说着一把将张清拉到窗前,张清看到玻璃窗外的马路上,站满了手持石块、木棒的民众,顾不上生被冒犯的气,瞠目结舌道:“怎,怎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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