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何心隐之死,成了两派关系的转折点,泰州派认为这是琼林派见死不救的结果,琼林派也有意与其保持距离,再无合并的可能。只是因为两者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没有使矛盾激化,仍旧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这次泰州派暗中筹划长沙起事,于情于理都必须跟身为巡抚的沈一贯事先磋商。对于起事,沈一贯并无意见,因为受阉祸打击最大的,正是代表官绅富商利益的琼林派。

    泰州派主张,像前年在援救何心隐风潮中那样,发动民众、攻击税使、税丁,焚烧税务衙门,以激进的手段逼迫朝廷就范。但作为地方政权的掌控者,琼林派不愿看到搔乱不可收拾。他们主张用‘工人商人抗捐抗税、士子罢课’的方式和平抗议,然后通过交涉的手段达到目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采用暴力。

    起先泰州派服从了琼林派的意见,发动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士子罢课,市民抗租抗税等一系列行动……却没有起到预想的效果,因为太监们根本不在乎这天下乱成什么样子,反而民众越是反抗,就越给了他们胡作非为的机会。那引爆事变的导火索――两位诸生家眷被强暴之事,就是马堂对抗税领导者的惩罚。

    最终导火索引爆炸药桶,泰州派失去了耐心,琼林派也不得不闭上嘴巴,坐视他们主导此次起事。

    身为巡抚的沈一贯,虽然没有直接参加起事,却也提供了尽可能的便利和保护。

    在起事前,马堂曾经拿着一份黑名单,询问他的意见。沈一贯见里面有抗税的领导者,也有泰州派在长沙的骨干,便麻痹他说:“都是一帮好议论者,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们能干成什么事?”劝马堂不要追查,以免引起事变。

    马堂虽然加强了戒备,但并没搜捕名单中的人,否则事变肯定无法进行的如此顺利。

    沈一贯还极力主张‘文明起事’的观点,‘否则与乱匪无异’,坚持‘起事者当与巨家世族、军界长官同心努力而后可”,他的这些观点无疑对控制起事的破坏姓,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虽然在尽其所能的帮助泰州派,但直到现在,沈一贯也不看好起事的前景。因为泰州党人虽然组建了市民护卫队,但唯恐被视为乱臣贼子,只敢将矛头指向阉祸,而不敢反对皇帝。而太监是皇帝的走狗,他们本就是一体的,不用想也知道皇帝会站在哪一边。

    若皇帝宣布起义者为叛逆,下一步该怎么办?真的叛乱,没人会跟着玩,毕竟大家在大明天下生活了二百多年,早就习惯了皇帝姓朱,而不是姓沈或者别的什么。更重要的是,王学再离经叛道,终究还是儒学一家,容不得乱臣贼子……所以泰州派才不敢扯起‘伐无道、兴天命’的大旗。

    这个死结不解开,任何起事都无法站住脚。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谐,不管折腾的多热闹,也无法避免失败的命运。

    泰州派无暇考虑那么远,他们只知道,没有沈一贯挑这个头,他们连眼前这关都过不去。所以邵大侠的使命,与先前那几个士子的如出一辙,就是敦请沈中丞出任总领袖,使事态不至于无法收拾。

    沈一贯却是个外圆内刚之人,他认定了泰州派这套行不通,便坚持不肯答应,他说:“此举事体重大,务要慎重。我没有参与起事,没有做领袖的资格,够资格的是你们泰州党人,你们何不从内部推选一个?”

    泰州派都是中下层的士人,若有资望足够、朝廷认可之人,又何必非得奉承于他?双方僵持不下,邵芳江湖习气发作,竟掏出预先拟好的安民告示,要沈一贯签字。沈一贯见他逼迫,也拉下脸来,起身沉声叫侍卫送客。

    不待侍卫进来,邵芳一个虎跃,便欺身近前,扯住沈一贯的左手,像拨弄玩具似的,把他调了个身。虎口轻轻一压,便痛得他满头大汗。

    见大人受制,侍卫蜂涌进来,举起兵刃把两人团团围住。

    “放开我们大人!”侍卫们大声威吓道。

    “你签是不签!”邵芳理都不理,只管威胁沈一贯道:“不然这辈子,就没法自己解裤带了!”

    “我可以用松紧带……”沈一贯也来了牛劲。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老头走了进来,看到邵芳压着沈一贯,顿时不干了:“笨蛋,这么多护卫还让人空手拿下,真给我们老沈家丢脸!”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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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一九章 杀(上)

    -    能在未经通禀的情况下,施施然走进巡抚衙门的老头儿,肯定是沈一贯家的长辈。

    果然沈一贯一见那老头,就扯着哭腔道:“叔……”

    “别叫我叔,我丢不起这人。”老头撇撇嘴,朝邵芳呲牙笑道:“邵大侠,别来无恙啊。”

    “句章先生……”这老头显然威望了得,竟让对沈一贯不甚尊敬的邵芳一下放开了手。

    侍卫们赶紧趁机扶起沈一贯,有人还想对邵芳下手,却被沈一贯轰走了:“现在狗精神起来了,刚才干啥去了?!”

    斥退了闲杂人等,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沈一贯请他二叔上座,见老头从袖子里拿烟,邵芳赶紧拿出自己的银制烟盒,一脸讨好道:“抽我这个,寇巴香烟。”

    邵芳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算个球的人物,这辈子只怕一个人,那就是沈默。这种恐惧没有随着时间淡漠,反而越来越重,已经怕到骨髓里。

    而沈明臣,正是沈默身边的心腹谋士。虽然公开的说法是,他早已是自由之身,整曰里游山玩水。但邵芳这种高层都知道,他其实是在替沈默巡视各地,而且肯定有办法和沈默取得联系,所以邵芳同样惹不起他。

    “抽不惯你那鸟玩意儿。”句章先生自然是沈明臣,老头儿没有儿子,把沈一贯这个从子,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见邵芳欺负他,心里自然生气。他不接邵芳的烟,自顾自的掏出一根烟袋锅子。

    沈一贯想给他点火,无奈左手软趴趴使不上劲儿,瞪一眼邵芳道:“喂,你不会真让我生活不能自理吧?”

    “我能那么狠么,过会儿就好了。”在沈明臣面前,邵芳就像小猫一样乖,他掏出火折子,可怜巴巴道:“不会连火都不用俺点吧。”

    “说什么呢。”沈明臣老精老精的老鬼,怎会不知点到即止的道理,他呲牙笑笑道:“老汉受宠若惊哩。”

    点完烟,沈明臣没发话,两人就老老实实的站着。刚才还指点江山的两位大豪,竟恭敬得跟低眉顺目的小媳妇似的。

    自顾自的吞云吐雾一阵,沈明臣才吐出一串烟圈道:“你俩杵着干啥,坐吧。”

    “哎……”两人这才敢把屁股往座上搁,沈一贯试探着问道:“叔,您老咋来了呢?”

    “怎么我不能来?”沈明臣瞪他一眼道:“我不来,你小命还能保住?”

    “老先生说笑了,我是跟龙江兄开玩笑呢。”邵芳都快要哭了,心说我这辈子吃得亏还不够么?怎么又得罪姓沈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打个招呼,我好去码头接您啊。”好在沈一贯替他解了围。

    “都成缩头乌龟了,还去接我。”沈明臣好像火气不小。

    “您是不是为别的事儿生气?”以沈一贯对自己叔叔的了解,沈明臣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指定是有更让他生气的事情。

    “知道就好!”沈明臣吧嗒两口,又瞪他一眼道:“我是来问问你个混小子,立峰先生的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沈一贯缩缩脑袋道:“他让我积极配合泰州派。”

    “什么这派那派,都是王门中人!”沈明臣教训一句,吹胡子瞪眼道:“你为啥不照办呢?”

    “孩儿照办了……”沈一贯想分辩。

    “瞎说,照办还能让邵大侠给压在身下?”沈明臣却不给他机会。

    “他让我在告示上署名,这可是白纸黑字抹不掉的证据。”沈一贯只好说实话道:“孩儿不怕自己会被追究责任,却担心会对大局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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