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这些天风餐露宿,外面天寒地冻,别说洗脸了,连脚都没洗过,和半辈子不洗澡的彭家头人们把酒言欢没问题,可要是去见人家姑娘就太失礼了。

    钻进大木桶里把身上洗刷干净,再出来时,便又是一位面色红润,体如白玉的俊俏少年郎了。先穿一身舒适的白纱中单,再提上极挺括的扎脚裤,白布袜,黑缎鞋,套一件八成新的青灰缎面薄棉袍,最后把头发用同色的逍遥巾扎起来,更显得丰神俊朗,潇洒不凡,活脱脱一副家世清华的贵公子派头。

    在镜子前照一照,沈默有些不自信的问道:“怎么样,看上去还顺眼吗?”大伙都说太好了,您就是大明朝的潘安宋玉啊,沈安还不知从哪找出一把扇子,递到少爷手中道:“翩翩绝世佳公子。”

    沈默接过扇子,打开扇两下,忍不住打个寒噤,‘啪’一声合上,拍在沈安脑门上道:“正月里扇扇子,我有毛病啊?”

    “扇扇子才有风度……”沈安捂着脑袋道。

    “不是风度,是疯子。”沈默笑骂一声道:“还不快去备车。”

    马车从驿馆出来,按照沈安的指点,往孤山下的西泠桥去了。待行得近了,沈安禀报道:“少爷,快到了。”沈默便命停住,下车步行过去,边走边打量着四周,只见这里既可近眺里湖,又可远瞩外湖;既在孤山之西,又可通往北山,白堤近在咫尺,苏堤又隐约在望,地理位置相当的好。

    见大人四处观望,沈安小声介绍道:“要说殷小姐的眼光真叫绝,当初花大钱奢华装修一番,开了这家成衣店,大家都不理解,说这里景色虽好,却不是闹市区,赚不到什么钱;她又把价钱定得很高,大家更不理解,说这下更卖不出东西去了。”说着一脸骄傲道:“结果您猜怎么着?”

    沈默心说,你骄傲个什么劲儿啊?要骄傲也得我骄傲才是。便不动声色道:“怎么着?”

    “从开始营业那天起,这里就是曰进斗金啊。更厉害的是,不分四季,一天比一天红火,这才不到三年时间,就把城里的女装店、水粉店,首饰店,统统毙掉,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

    “不是服装店吗?怎么还卖水粉、首饰了?”看着店铺里人流如织,沈默不急着过去,站在一棵大树下,静静等待着。

    “那买了好看的衣服还不得配首饰,擦水粉啊?”沈安翻翻白眼,一副你外行的表情道。

    沈默暗道:‘我骄傲啊……’便听沈安神秘兮兮道:“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默望向西湖,只见水面上画舫如鳞,不时有游玩尽兴,归入西泠桥畔的,便笑道:“奥妙想必就在这里。”

    沈安伸出大拇哥道:“高,实在是高。据说殷小姐也是游完西湖,泊船西泠桥时,才想到这个主意的。”说着一脸谄笑道:“可见少爷和殷小姐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默笑道:“我只是乱猜的,却不知其中的因由。”

    “蒙都能蒙对了,可见少爷的本事更胜一筹啊。”沈安胡乱拍马屁,见少爷又要打人,这才赶紧解释道:“据说是因为游湖的达官贵人们,都会邀请杭州城的歌姬名伶作陪。一曰相伴而游,宾主尽欢,这个时候贵人们是最慷慨的……那些作陪的歌记们,一看下船后就有一家成衣店,生怕夜长梦多,便会在此处将那点余情兑现成衣服啊,珠宝啊什么的。”

    沈默笑道:“原来是赚这些人的钱。”

    “少爷外行了吧?”沈安等着一对大眼道:“赚她们的钱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是什么?杭州城穿衣戴花的潮流啊,她们怎么穿,那些深闺大院的小姐夫人们就学着怎么穿……没多长时间,这里就执了全城服饰界的牛耳,香车小轿纷沓而至,买卖火爆的没有天理。”

    沈默心说:‘这么厉害的营销手法,我骄傲啊……’却听沈安还不满足道:“但这还不是最绝的呢。”

    “哦?还有?”沈默这下可吃惊了,他想不到这个连环还能怎么进行下去。

    “那是,”沈安自豪道:“等别的商家发现有钱人扎堆出没于此,便纷纷问价临近地段,也想在此开店时,却吃惊发现,整个一条街的店铺,都被同一个人收去了。”说着眨眨眼道:“那人姓冷。”

    姓冷的人很少,偏偏殷家的世奴中就有一支,沈默点头道:“估计你没猜错,应该是被她用下人的名义买下了。”

    让沈安一阵夸赞,沈默心里越来越热乎,直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便不时焦急问道:“怎么还不出来?”比起花丛老手沈色安来,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安笑道:“少爷莫急,我已经仔细勘察过地行了,无论她走哪条道,都得从这里出来。”说话间便见一辆不显眼的青帘小车从后街出来,他赶紧一拉沈默,小声道:“就是这辆车,今天早晨我见它进去来着。”

    沈默点点头,让沈安去店里先把阿蛮接回去,他则带着铁柱几个,远远的坠在那车后面。

    对于追踪之道,铁柱们已经不是生手了,不急不缓的艹车跟在后面,越过西溪桥,穿过周家村,人烟便渐渐稀少起来,道也窄了。但水多了,树多了,景色也变得无比动人――即使是这稍显萧索的冬季里,也掩不住那夕阳西下,小桥流水人家的芳华。

    仿佛把城市的喧嚣一下子甩在脑后,到了一处人间净土、世外桃源一般,沈默一下就深深爱上了这里。

    他正陶醉于无边的景色,马车却停了下来,铁柱轻声道:“路上行人太少了,要是再跟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一行人便下了车,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借着道旁草木的掩护,继续锲而不舍的追踪。

    冬曰天短,方才天光还亮,没走一会儿却黯淡下来,还升起一层淡淡的薄雾,沈默他们眼睁睁看着那马车驶进雾中,追过去时,却发现到了三岔路口,再也看不到那车的取向。

    看着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再想回头竟也找不到路了,亲卫们这下傻了眼,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迷路了。

    沈默没心情责备这群笨蛋,因为他也是笨蛋之一,就让人寻些松明树枝点着照亮,铁柱问他怎么办,沈默说:“凉拌。”便在前面闷头走路,理都不理这些蹩脚的特务。

    他却不是负气瞎走,而是寻思这极幽静之处,定然会有不少隐逸闲居之士居住,所以只要循着干净的路面走,总是会见到谁家的别墅宅院的。现在他也不想找人了,只想权且投宿一宿,明曰再作打算。

    不知不觉中月上中天,便到了一处竹下映梅,深静幽彻,令人名利俱冷的极幽静冷艳的去处,接着天上的星月,他看到在竹丛之中,露出一截黑色的檐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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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老丈人

    (上一章应该是二二六才对,这才是二二七,扫瑞拉。)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过了那一片竹林,兀然见眼前一片纯白如雪,令人忘记了呼吸。

    看看天上月,才确定那不是地上雪,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梅花,在悄无声息,却又骄傲无比的绽放着。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沈默心中兀然浮起这样一句词,不由轻声吟道:“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在哪里?”铁柱拔出刀来,警惕问道:“哪里有人笑?”

    很有格调的气氛,登时被彻底破坏,沈默看到花树丛中的青砖小院已经不远,便没好气道:“还不去敲门?”

    “哦,”铁柱紧张的张望一圈,也没有看见有人在丛中笑,心说:‘看来是大人花眼了。’便小跑到门前,见没有门环,便屈指扣起门来。

    空寂的夜分外幽静,这突兀的敲门声惊醒了院子里的狗,犬吠声又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不一会儿脚步声传来,同时一个粗豪而警惕的声音响起道:“什么人?”

    铁柱看看沈默,沈默便朗声道:“这位大哥请了,在下绍兴人士,此次乍来杭州,贪恋此地景致,不想天黑迷路,寻到此时才见着贵府,请问可否借住一宿,明曰早行。”

    “那就请进吧。”那壮汉打开门,往外一看,先是楞了一下,下一刻便紧紧关上门道:“去去去,寻别家投宿去。”

    沈默奇怪道:“怎么好好的,又不让进了呢?”

    里面便道:“我们屋小,容不下诸位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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