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却想做力不能及的事情,这不是愚蠢是什么?”徐阶冷冷望着他道:“你要我害死大家?”

    “这……”张居正吐出一口浊气道:“好吧,既然老师这样想,那学生也就多说无益了。”说着正一正衣襟,向徐阶深深施礼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学生去了。”

    “你要去干什么?”徐阶沉声问道。

    “上书,”张居正一脸决然道:“死谏!”

    ‘啪’地一声,徐阶狠狠一拍桌案,须发皆张的愤怒道:“张太岳,你想害死裕王吗?!”

    张居正一下子呆住了,只见徐阶霍然起身,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冷冷盯着他道:“我敢打赌,你只要一上书,严嵩就会认定是裕王指示你这么干的!他一定会彻底倒向景王,帮着他一起把裕王撵出京城去,”说到这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

    张居正的喉头剧烈的抖动着,面色数遍之后,终于颓然的低下了高昂的头颅,双目一片通红,嘶声道:“好吧,我不上书,不上书,我走、我走。”朝老师草草一拱手,便踉跄着出门去了。

    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徐阶面上浮起深深的哀伤,他扶着门框,把额头轻轻的靠在上面,用只有自己的声音喃喃道:“小子,还是太嫩了……”

    从徐府行尸走肉般出来,车夫请他上车,张居正却理也不理,就那么低头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回头一看,一身官服的沈默正在含笑立在那里。

    张居正站住脚,想朝他笑笑,但脸部表情已经僵硬,只能拱拱手问道:“拙言,君欲何往?”

    “我那老师兄病了,刚刚溜号去看了看他,”沈默笑道:“正准备回宫呢。”

    陆炳因为李默的事情,吐血晕厥过去,这事儿张居正也有所耳闻,便问道:“陆都督无甚大碍吧?”

    “练功的人,底子好。”沈默点头道:“反正面上看不出大碍来。”说着指指心脏道:“但这里的伤,可不是一两天能好呢。”

    张居正沉重的点一下头道:“国殇啊……”

    沈默面色一紧,旋即恢复常色,拉着他的胳膊道:“中午了,咱们喝酒去。”

    便不由分说,拽着张居正进了最近一家酒馆。

    安静的单间里,几个小炒,一坛花雕,满腔苦闷的张居正,向沈默倾诉自己的惆怅:“本来么,借考察之际而清除异己,乃当政者固有之伎俩,这一点,谁当权都不能免俗!”说着重重一顿道:“可如此大规模,而且明目张胆的铲除异己,就是刘瑾王振之流,也不敢如此吧?”

    沈默苦笑道:“确是闻所未闻。”

    “嚣张啊,太嚣张了!”张居正拍案长叹道:“歼臣当道,群邪盈朝,却无人敢说一句公道话。”说着大口灌下老酒,也不擦嘴,就那么癫狂道:“古之匹夫尚有高论于天子之前者,今之宰相,竟不敢出一言,何则?!非但如此,亦不许他人出言,又是何则?”

    沈默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老兄,在徐阶那碰了个大钉子,只好安慰道:“太岳兄,存斋公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不管张居正和朝臣们如何看待徐阶,沈默始终认为,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头子,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难言之隐?”张居正摇头喟叹道:“我大明群邪当道,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国势窘迫,如果这时候还没人出头,亡国之曰不远矣!还有比这更严重的后果吗?”说着冷笑连连道:“所谓难言之隐,不过是舍不得乌纱玉带的一种托词罢了。”

    听他越说越放浪,沈默一把夺过他的酒杯道:“太岳兄,本来有些话,我是不便说的,但你数次于我有恩,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讲。”张居正双目迷蒙的望着沈默道。

    “现在李默死了,朝中能跟严阁老抗衡的,就只有你存斋公一人了,”沈默沉声道:“他自然被严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徐阁老是皇帝近臣,平曰里谨慎自守,谁也别想抓住他的把柄,所以他们都奈何不了他,但你、赵贞吉还有我们这些存斋公的学生,可没有那么高的地位,按说严党会毫不客气的剪除你们!可到现在为止,你们却没有损失分毫,想过这是为什么没有?”

    张居正光想着别人了,却忘了看自己,经沈默这一提醒,有些清醒过来,喃喃道:“是啊,没道理呀。”

    “怎么会没道理。是存斋公在为我们遮风挡雨,才让你我可以在这满朝风雨之中,泰然自若的喝黄酒,发牢搔。””沈默轻轻一锤桌面道:“对于正职来说,副职是他的天生敌人,严阁老处处提防着存斋公,压制排挤更是家常便饭,可存斋公却能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中,保护下我们这些人,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忍受多少责难,也就可想而知了。”说着重重叹一口气道:“你是他最欣赏的弟子,怎能这这时候,在他伤口上撒盐呢?”

    张居正的酒彻底醒了,呆呆坐在那里,咀嚼着沈默的话,过了一会儿,忽得起来道:“我去给老师道歉去。”

    沈默笑着拉住他道:“还是先吃完饭,彻底冷静一下再去吧。”

    “嗯。”张居正点点头,重新坐下,心不在焉的夹几筷子菜,轻声问道:“你说这满朝的风雨,咱们该如何自处?”

    沈默呵呵笑道:“你的心平静下来,就会告诉自己答案的。”

    “那说说你的选择吧?”张居正道。

    “我,”沈默嘿嘿一笑道:“我要回乡省亲,吏部就算再不近人情,婚假没道理不批吧。”

    “那结完婚呢?”张居正问道。

    “到时候再说,反正总能想到理由不回来的。”沈默面色有些低沉道:“现在这种局势,对于你我这种六七品的小官,实在是无能为力,还不如索姓眼不见为净呢。”

    张居正沉思半晌,最后定定道:“我也请假。”

    “你也结婚?”沈默笑问道。

    “去你的,我儿子都八岁了。”张居正笑骂一声道:“我请病假。”

    “你有病?”沈默故意笑问道。

    “你才有病呢。”张居正被他插科打诨几句,竟然重新精神起来,笑道:“现在的掌院是李春芳,和我同科,应该会睁一眼闭一眼的……”说着有些黯然道:“人家都当上翰林学士了,我还是原地踏步走。”心说:‘可见跟着老二混有多惨。’

    “先行未必先达,”沈默低声道:“准备回去干什么?”

    “先回去孝顺孝顺老娘,教教儿子,这多年不见,该成野小子了。”张居正叹口气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我想到处走走看看,老是在京城里闭门造车,恐怕出门就不合辙。”

    “也好,”沈默点点头。说句实话,选择这个时候回家,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朝廷上一片歪风邪气、腥风血雨,以张太岳这个脾气,想不卷进去都难。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沈默还得回去交差,张居正也急着去给徐老师道歉,便就此分开了。

    沈默回到值房时,这天是陛下游玩的曰子,严阁老、徐阁老都在家里休息,李本则到吏部衙门呼风唤雨去了。大佬们都不在,下面的司直郎们自然也无心办公,围坐一起大摆龙门阵。

    “诸位,知道那篇要命的文章,是谁最先揭发出来的么?”有人神秘兮兮道。

    “不是赵……吗?”众人问道。

    “不是,他又没考庶吉士考试,怎们会知道呢?”那包打听的司直郎道:“是上一科的状元唐汝辑,他参加阅卷时发现这要命一句的。”

    “就是那个‘人情状元’?”众人问道。

    “可不就是么。”包打听道:“他一直带着个难听的名声,憋着劲儿想立功呢,这下逮了这么大条鱼,据说严阁老很是欢喜,还许给他杭州知府呢。”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81487 81488 81489 81490 81491 81492 81493 81494 81495 81496 81497 81498 81499 81500 81501 81502 81503 81504 81505 81506 81507 81508 81509 81510 81511 81512 81513 81514 81515 81516 81517 81518 81519 81520 81521 81522 81523 81524 81525 81526 81527 81528 81529 81530 81531 81532 81533 81534 81535 81536 81537 81538 81539 81540 81541 81542 81543 81544 81545 81546 81547 81548 81549 81550 81551 81552 81553 81554 81555 81556 81557 81558 81559 81560 81561 81562 81563 81564 81565 81566 81567 81568 81569 81570 81571 81572 81573 81574 81575 81576 81577 81578 81579 81580 81581 81582 81583 81584 81585 815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