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面色阴沉的翻看着,只见清单上写着:‘正院一所,九进五十八间;东院一所,五进二十七间;西院一所,五进三十间;徽式房屋一所,三十间,且都在京城繁华地段。另有花园一所;别墅四座。’不愧是十几年的包工头子,仅不动产一项,估值就达到白银九百万两……当然了,这年代算总资产时,不兴将商铺外的不动产折成现银。不过即使如此,那些可以折现的,也足够杀他八回了……除房屋外,还开列有古铜鼎、端砚、珍珠、宝石、白玉罗汉、汉玉观音、金银碗盏、金银面盆脚盆等若干。金珠翠宝首饰大小共计八千余件。另外,还有金元宝五百个,每个重十两;银锭无数折现银八十万两;赤金十万两,生沙金三十余万两……这个最让皇帝生气了,因为这玩意儿是给皇宫贴金用的,全让赵文华弄家里去了。
另外还有京城的当铺八家,琉璃厂古玩铺三家,银号五家,至于入在各家店铺中的干股,更是不计其数,约折银一百余万两。
嘉靖皇帝看完清单后,竟然不怒反笑,骂一声安陆土话道:“个二球的,谁说国家没钱?都在这帮狗娃家里呢。”
陆炳立即来精神了:“要不再抄几家?”
嘉靖颇为意动,转念又摇头道:“算了吧,比他有钱的,恐怕就只有严世蕃了。”嘉靖帝对下面人的贪污了若指掌,但他向来认为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陋习,所以从来不当回事儿。
陆炳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嘉靖皇帝看完了上列各类清单,便吩咐将现有金银交付国库,以备抚恤地方灾害之用。对于已查抄的大量产业,着将原单交与徐阁老和户部详细估价转卖。所估银两,悉数充公。
这一抄,除古玩珍宝送入大内不计外,嘉靖帝实在到手至少三百万两,顶上国库半年收入了。
这让快穷疯了的皇帝心情大好,严嵩便趁机说和,让皇帝想起赵文华的功劳,下旨说:‘文华罪不容诛,然亦有不赏之功,今两相抵消,免其死罪,以示朕不忘功臣。’最终大贪污犯赵文华,只落得个撤职的处罚。
这当然不能让被严党害惨了的官员满意,赵文华的老冤家夏栻、孙濬上本,弹劾赵文华贪污修筑城墙款项二百余万两……他们也是学乖了,没敢牵连严世蕃,把黑账全部栽到赵文华一人头上去了。
后面人有样学样,这个参赵文华在浙江贪污一百万两,那个参赵文华几年前给皇帝修园子,贪污八十万两,一连串的指控累加起来赵大人一共贪了五百万两,除去没收的三百万,还欠国家二百万两。
这回严嵩也不吱声了,因为都是确有其事的,如果硬查非得查到他儿子头上……要知道,每次贪污都是三七开,严世蕃拿大头的!
何不趁着这次把以往的烂帐抹平呢?严阁老如是想到。
嘉靖帝只好加重处罚,命其削职为民,永不叙用,并发配他的儿子充军云南,让他立即滚蛋回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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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八章 毁灭与开始
按说到这里,赵文华的故事就该完了……他会在一个孤僻的小山村老,贫穷孤独的死去,没有任何人关心。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的死亡被所有的史书记载,为千万人津津乐道,甚至名列嘉靖朝十大疑案之列。
时间是嘉靖三十五年十月二十三,秋风小雨。被遣返回乡的赵文华行到山东境内,因为道路泥泞,无法赶到驿站,只好在一个叫十字坡的乡村野店过夜。
远离京城已经近千里,距离那场导致他身败名裂的事件也已经快一个月了,赵文华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有了点精神,也想吃东西了。
便让店家尽力张罗了一桌酒菜,便在凄风冷雨中,他夫人已经去世,只剩下八房小妾,凄凄惨惨的围坐在桌边。
“哭什么哭……”赵文华说话有些漏风,但仍然教训她们道:“我还没死呢。”
只听姨太太们道:“呜呜,我的首饰……”“呜呜,没了钱,我们将来可怎么过啊……”闹了半天,人家哭的是‘穷’,不是他!
这让赵文华很没面子,便冷笑连连道:“你们这些不看书的娘们,不知道‘狡兔三窟’的典故吗?”他还有价值三十万两银子的盐引藏在身上,这些钱足够他挥霍一辈子了。
正当他准备炫耀一下,以重振声威。谁知嘴巴最损的一个姨太太,立刻反嘴道:“我们妇道人家,无才便是德,不看书是对的。倒是老爷,您要是多看看书,咱们何至于落到这份儿上?”
“何出此言?”赵文华被噎住道。
“这阵子人家都说,在皇宫边上盖豪宅的你可不是第一个。”那姨太太小嘴叭叭道:“据说一百年前,有个叫石亨的,就盖了个房子在皇宫外面,结果让皇帝看了一眼,然后就完蛋了……他们都说,这事儿很多书上都有,您还是进士出身呢,怎么就没看看呢?”
“我怎么没看?”赵大人不由感叹,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啊,现在连小老婆都敢欺负老夫了,只能愤怒道:“我看了。”
“看了?”小老婆吐吐舌头道:“那就更不可思议了……”
“他妈的!”气坏了的赵大人拍下筷子,起身就走。
“你少说两句吧。”大姨太瞪那个快嘴巴姨太太一眼,对赵文华道:“老爷您还没吃饭呢。”
“不吃了。”赵文华没好气道:“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嗝……”气得直打嗝,便揉着肚子回屋去了。
姨太太们叫不回他来,只好任他去了。
等她们吃完饭,觉着老爷的气改消了,便用托盘端着给他留出来的菜,送到正房中去。
却见老爷发疯一般揉着肚子满地打滚,姨太太们登时慌了神,过去想把他扶起来,但因为他的动作过于猛烈,谁也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两只手使劲在肚皮上抠啊抠……衣服早就抠烂了,连肚子也被双手挖得皮开肉绽。
但即使疼成这样,他却一声不吭,只是双手使劲挖自己的肚子。让那缺根弦姨太太不由赞道:“老爷我错怪你了,你是条汉子!”
“还不快喊人!”大姨太高声道:“快来人啊!”
家丁们闻声涌进来,便大姨太吩咐道:“快按住老爷!”家丁赶紧上前,却已经来不及……只听扑哧一声,赵文华手扪其腹,往外使劲一扯,腹裂,脏腑出,遂死……真正的肠穿肚烂,血流满地,惨烈无比!这就是赵文华留给个世界的最后一幕……当然现在,燕京城里还无人知晓这惨烈的一幕。不过即使知道了,也无暇去猜测其中的内幕,因为与他们切身相关的二次京察开始了……嘉靖三十五年九月二十三,嘉靖帝以兼掌吏部大学士李本,不悉部务,独断专行。既不与都察院商量,也不允许科道官插手,一人独揽考察,难免出现‘赵文华名列上等’这样惹人笑话的误判,故令李本停止反思,罚俸一年,其所上两份名单悉数作废!
并由内阁次辅徐阶,会同新任吏部尚书吴鹏,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延,三人共同进行京察。
嘉靖帝在任命三人重察的谕旨中强调道:‘君子小人之辨,其几甚微。君子孤立寡合,未免取忤于俗,小人阿谀软熟,足以弥缝于人。考察大典要当辨心术之微,审是非之真,以为去留。毋分崇卑,毋间远迩,毋拘常数,毋追既往,及欲开陈事迹,昭示贤否。’
此乃嘉靖帝在这一年里,从李默和赵文华闹出来的是是非非中得到的教训,可谓是箴言真意,当为后世遵从!
翌曰,四品以上官员重新上表自陈,嘉靖或优诏褒答,或降调他用,个别的令致仕闲住,几乎未有变动。
与此同时,三位大人主持考察五品以下京官。得老疾者二十五人,贪二人,罢软二人,不谨一百零二人,浮躁浅露十九人,才力不及二十六人。随后科道拾遗又论罢十余人。
但朝中对此次京察的反映很平淡,远没李本那次那么多不平与义愤。主要原因是,这次嘉靖帝收回了对四品以上大员的审查权,而上次京察不论品位高低一概听李本纠劾,可见上次是何等的不公正!
而此次京察虽亦不免有庇护同党之嫌,但总体而言,有条文可循,重在对官员称职与否的考察,对于刚经过惊涛骇浪的官员们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而且在内阁次辅徐阶的主持下,此次京察一切都按制度办事,且有科道拾遗和科道互纠,使京察可维持大体,众人咸服。
徐阶也因为京察得力,晋升华盖殿大学士,加少师衔,赐蟒袍,与严阁老得以同样的待遇。
沈默原本以为,此次京察没有自己什么事儿,毕竟他才任官不到一年,但在公布评价上等的三十八人名单中,他却赫然看到了‘内阁司直郎沈默’的名字,这让仅得到二等的张四维大呼没天理。
不过张思维也只是说说而已,他长期浸银于内阁,自然知道这个世界的法则有很多,就是从没有‘公平’一说,沈默但凡能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就一定有他的门道所在。
“你命可真好啊,拙言。”在笑闹完后,张四维不无感慨道:“先一个掌吏部的李阁老,是你的老乡,把你扶上右中允;后一个掌京察的徐阁老,又是你的座师,给你个金不换的上等艹评,你要不发达才真是没天理呢。”
张四维说的没错,仅仅过了三天,嘉靖帝召见沈默,并亲自宣布了任命:‘外放右中允兼内阁司直郎沈默为苏州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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