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板放下,戚继光第一个下来,就要大礼参拜,沈默赶紧扶住他,一脸严肃道:“还记得我们在龙山说的吗?陋习不可习!”
戚继光登时回想起那个冬天,两人在龙山后面的那座小茅屋里,挥斥方遒,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纵论天下,还真有些‘恰年少风流,试伸手,补天裂’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这个如岳般的山东汉子,也忍不住微微激动起来。
“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理想吗?”沈默与他紧紧握手道。
戚继光重重点头道:“富国强军,重振华夏威风!”
“扬威四海,堂堂中国要让万国来朝!”沈默也激动起来,使劲拍着他的手道:“元敬兄,目标虽然很远,但你我确实又近了一步!”
听他这话,戚继光恢复了平静的心情,点头道:“大人以弱冠执掌一府,又手握开埠大权,现下又扫平拦路虎,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
沈默看看他,笑道:“元敬兄,从你这话里,我听出一股子怨气来。”
“继光不敢。”戚继光轻声道。
“你我兄弟,休要被虚礼拘束!”沈默拍拍他的胳膊,道:“边走边说。”
戚继光点点头,便跟他沿着江边走去,穿过从船上卸下麻袋的人群,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沈默才开口笑道:“说实话,元敬兄是不是怪我太自作主上,太自私了?”
“末将不敢。”戚继光赶紧否认道:“就像我们合作的军规上说的,服从是军人的天职,我一直以此要求自己的部下,当然自己也要以身作则了。”
“看看,”沈默指着他笑笑道:“都得用军规来说服自己,才能到我这儿来了……说明你确实是不情愿,不甘心啊!”
戚继光轻笑道:“没有的事儿,多心了。”
“我没有多心。”沈默清声道:“你八成是想,这里远离战区,比起松江、宁波、台州这些地方,打仗的机会太少了,怕多数时候,都是给他沈拙言看家护院吧,对不对?”
戚继光笑笑,没有说话,显然被言中了。
“原先你这样想没有错的,苏州确实不是前线。”沈默站住脚,正色对他道:“但现在就错了,因为这里要开埠了,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也是断人财路的坏事,那些人虽然折了这一场,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文的不行,来武的;明的不成,来暗的。”沈默继续道:“当明枪暗箭都不奏效时,他们一定会把倭寇招来,来个鱼死网破的。”
戚继光点点头道:“本来他们和倭寇就是狼狈为歼,这在浙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嗯,”沈默也点头道:“所以元敬兄千万不能松懈,要更加勤奋的艹练,等到机会来了的时候,一鸣惊人!”
戚继光肃容道:“末将受教了。”
“你看,又来这一套。”沈默哈哈一笑道:“不过现在吗,还是要麻烦元敬兄,将苏州城的警戒担负起来。”
“苏州的事情,”戚继光由衷赞道:“大人好手腕啊,翻云覆雨间,便让那些豪门大族,全部入彀了。”
“呵呵,”沈默笑道:“我这云山雾罩的一局,元敬兄想是已经看透了吧?”
“反复推敲过后,”戚继光摇头道:“只能说是了解了个大概。”
“说来听听。”沈默笑道。
“那末将就班门弄斧了。”戚继光笑道:“大人用的是‘示敌以弱,先放后收’的策略,将他们一步步引进陷阱!”
“呵呵,怎么个示敌以弱,先放后收?”
“大人表面上看似被那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我观大人的应对,一步步有条不紊,显然是料敌先机,早有应对。”戚继光侃侃而谈道:“再看大人明明白到粮食,却偏偏按兵不动,等到对方的银钱,全部换成粮食和票券时,才一举抛售出来,让粮价暴跌下来、票券大幅贬值,让那些人折了老本!”
说着不由感叹道:“这跟沙场打仗,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明占据兵力优势,却偏要示敌以弱,将其引入伏击圈,然后围而歼之!”
“果然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啊!”沈默朗声笑道:“不过却有些相通之处。”说着望向宽阔的江面道:“不错,其实这次的事件,原本不至于持续那么久,闹得这么大,只要我痛下决心,铁腕治市,打击不法,平抑物价,相信有你和你的军队震慑着,是可以将扼杀在萌芽中的。”
“之所以发展到今天,”沈默沉声道:“敌人出乎意料的强大是一方面,我的故意示弱,甚至故意纵容,也是很重要的原因。”说着轻笑一声道:“是我故意把所有的筹码压下不用,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
“大人为什么要这样呢?”戚继光轻声问道。
“这是一次战争!”沈默沉声道:“是他们对我,对市舶司的挑战,从事态的发展看,起初他们并没有打算决战,而是想试探或者恫吓,让我知难而退――如果我简单粗暴的了结了,肯定还会有连续剧――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蘑菇,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一次彻底摆平了好!”
“大人英明。”戚继光心悦诚服道:“这下彻底清净了吧。”
沈默摇头笑道:“怎么可能?”说着挠挠头,一脸苦恼道:“麻烦事儿还在后面呢,就像我方才跟你说的,若是处理不好,会出大乱子的!”说着站起身来,肃容道:“戚将军!”
“末将在。”戚继光抱拳道。
“苏州城的治安就拜托你了。尤其是码头的粮仓,城内的票号、当铺,还有那些个商家,要重点关照。”沈默沉声吩咐道:“不要让事态恶化。”
“是!”戚继光领命道。
就像沈默所预言的,麻烦还在后面呢。随着大量的粮食入市,粮价下跌得很快,同时也连带着整体物价快速下行,原先还如香饽饽似的各种票券,一下子成了烫手的山芋……与起先的状况恰恰相反,现在东西贱了,可以用更少的钱买到,但那些票号钱庄手中的海量票券,可都是紧缺时期,一半是自己用高价购入的,另一半是债户们以较高的对价抵押的。不管哪一种,取得成本都比现在的物价高多了。
老板们只好将票券的出售价格,降到物价水平一下,老百姓却偏偏不再认账,不买这些票券了!追涨杀跌的心理,在此刻分外突出,人们认为价格会持续下跌,自然会持币待购,不再动用一分银钱。
有人要问了,经过好几个月的折腾,光买高价粮去了,老百姓手里还有钱吗?
回答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手里确实有银子,但全是从当铺和票号借来的印子钱……自己的钱用光了,又不能绑住脖子不吃饭,所以只能跟当铺、票号借钱。
当然不能白借,除了超高的利息之外,还有各种票券做抵押。当时正是物价飞涨,票券抢手无比之时,钱庄和当铺的当头们,十分乐意吃进这些‘便宜’的票券,他们相信随着价格的曰新月异,自己的财富也在哗哗的增长。
甚至连中人都不要,便可以此放款,十分的宽松。
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落袋为安’,在票券没有变成银子,收入囊中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现在券的价格一落千丈,票号钱庄的财富也急剧缩水,幕后的老板们心急火燎,台前的当头们,更是如坐针毡。他们赶紧凑到一起,合计着该当如何过关,最后决定从两方面下手,一面敦促老百姓尽快还钱;一面向那些发售的商号施压,让他们按照原价赎回票券。总之是要赶紧把这些见鬼的票券处理掉。
但事与愿违的是,这两个法子一点用都没有。先说前者,老百姓自然会算账,既然那些券不值钱了,倘若归还印子钱,将券赎回就大不划算了,还不如直接赖账,把钱留下,不要那些越来越贱的券呢。
所以当伙计们心急火燎的上门催讨印子钱时,债户们便说:“印子钱先前都用来抢购东西了,我们手头现在没钱了,要不那些券就留给你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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