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想一想,人家毕竟是父母官,这个要求理所当然,便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祝乾寿冷冽的目光扫过众人,很自然的落在那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徐清之身上,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一个书生,来这里掺合什么?”

    “回大人,义愤。”徐清之硬着头皮道:“看着百姓没了活路,学生心里不平。”

    “好,好仗义的书生。”祝乾寿冷笑一声,目光却转向那些跪在地上的老百姓道:“疏浚吴淞江,上利国家,下利黎民!这么天大的好事儿,你们为什么还要聚众对抗?不要跟我说,是为了你们的那点地。”说着重重哼一声道:“这里有徐家的地、王家的地、还有大户们的地,就是没有你们这些佃户的地!”

    此言一出,刚才还如丧考妣的人群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了。

    祝乾寿便对海瑞道:“大人,请动手堵漏吧!”接着高声对众人道:“谁敢阻挠的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

    父母官的银威起了,老百姓的气势一下子被压下去。

    海瑞深吸口气,沉重的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听人群中有人高喊道:“人在田在,田亡人死!”便从好几个方向向前冲起来,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一下子又搔乱起来。

    那徐清之也趁机高喊道:“对不能让他们堵住口子,大家一起上啊,法不责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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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三章 柳暗花明

    百姓开始搔动,黑压压地向江边上的海瑞和祝乾寿几名官员,以及几十个衙役涌过来。

    边上官员首先怕了,他们对二位大人道:“大人,民众搔乱了,咱们先避一避锋芒吧。”

    那祝乾寿却是个狠角色,他咬牙切齿道:“不要怕,对付这种刁民,就得比他们还要硬!”说着便要站出来喊话、抓人,要打要杀,但其实他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同样是惴惴不安。

    却被海瑞一把抓住膀子,扯到身后去了。

    祝乾寿不由一怔,就见海瑞一个人向那些涌来的百姓迎了过去。

    海瑞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谁也无法料想的。

    只见他一撩官袍的下衣襟,竟然推金山、倒玉柱,给愤怒的百姓跪了下来。

    百姓们一下站住了,从来只有他们给官员下跪,却从没见过有官老爷给草民下过跪的。

    “海大人,你这是干什么!”身后的祝乾寿震惊道:“快快起来,成何体统!”

    海瑞把手一抬,阻止祝乾寿再说下去,他则摘下官帽,捧在胸前,因为跪在江边高地上,他仍需要低头看众人,叹息一声道:“诸位,请不要再往前了。今天的事情,错都在我,而不在大家,我确实疏忽了你们的诉求,我给你们赔不是了,如果你们还不解气,就我扔到身后的吴淞江里去!”

    搔动的人群完全安静下来,众人都呆呆望着这位太与众不同的官老爷,完全没了方才的狂躁气氛。

    “但是,”海瑞依然面色古井不波道:“疏浚吴淞江,是为了让昆山百姓永无水患,是一件造福子孙的好事,无论如何必须去做,”

    人群嗡得一声,刚要再次搔动,却听海瑞道:“同样大家的想法我也会认真考虑,看看有没有个法子,即能让大家接受,又可以把吴淞江修好!”

    “哪有这样好事?”那徐清之又蹦出来道:“圣人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难道大人比圣人还厉害?”

    “我海瑞不敢自比圣人,”海瑞面色古井不波道:“但我相信事在人为,请大家先回去,我向大家保证,在找到一个两全之策前,所有工程都将暂停!”

    听他这样说了,老百姓还能有什么脾气?当着这么多人说的话,也不怕他变卦,相互交头接耳一番,便都散了。

    望着缓缓散去的人群,众官员纷纷松了口气,这才惊觉,都是出了一身冷汗。

    两个长洲县的属官上前,想要扶起海瑞,还没动手,便见他自己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戴上官帽转过身来,对面色复杂的祝乾寿道:“这件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我不这么做,冲突不可避免。”

    听他这样说,祝乾寿也忘了计较‘体统’、‘体面’的问题,沉声问道:“你是说,有人在背后艹纵这一切?”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海瑞沉声道:“好几次,势头眼看就要下去了,总有人适时出来起哄,我怀疑有人在背后捣鬼。”

    “那就该把他们抓起来!”祝乾寿咬牙道:“敢挑动老百姓造反?就是杀了也不解恨!”

    “怎么抓?”海瑞垂下眼皮道:“他们都跟百姓搀和在一起,且不是一两个,贸然抓人的话,只能让本来就躁动的百姓神经过敏,造成更大的搔乱。”

    “可你这样搞法,就算牺牲了自尊,暂且过了这一关。”祝乾寿摇头叹息道:“也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至少还有十五天,可以让我们想想办法。”海瑞淡淡道。

    这时候西北方向扬起尘埃,有大队人马靠近,沈默终于到了……可惜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那场大戏。

    “大人。”两人赶紧迎上去,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沈默翻身下马,将马鞭扔到铁柱的怀里,劈头问道:“搔乱呢?”

    “已经平复下去了。”祝乾寿道。

    “只是暂时的。”海瑞却补充道:“且以暂停工程为代价。”他是实诚人,向来不打诳语。

    “绝对不行!”沈默还没说什么,归有光却一下子急了:“今年是难得的大旱,水位比往常低很多,正适合修堤。何况钱也有了,人也到位了,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怎么能说不停就停了呢?”他是昆山人,饱受洪水之苦,一直以来的夙愿就是治水。

    祝乾寿便将早些时候发生的事情,讲给府尊大人和归有光听。待讲完之后,又把海瑞的猜测讲出来,归有光便气愤道:“肯定是那些大户在后面捣鬼,把那个徐清之抓起来,一问便知!”

    “震川公稍安勿躁。”沈默终于开腔道:“海大人处理的方法很对,如果今天乱起来,我们就被动了……同样道理,人也不能急着抓,以免事态激化。”

    “可是从哪找两全其美的方法?”归有光唉声叹气道:“要想保住下游的田,就不能动河道,可河道不动的话,疏浚又从何谈起?”

    “不要着急,”沈默呵呵笑道:“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说着肃容问道:“斗南兄,上次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么?”斗南是祝乾寿的号。

    “是的,大人。”祝乾寿点头道:“两件事情都有眉目了。”

    上次沈默从周庄回来,便让铁柱把祝乾寿叫到苏州,劈头盖脸训一顿道:“你这个县太爷,是百姓的父母官,还是土豪劣绅的保护伞?”

    祝乾寿莫名其妙道:“大人什么意思?”

    沈默便将魏有田一家的遭遇,冷冷的讲给他听。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祝乾寿竟然也毫不知情。

    “下面都出了人命,你还敢说不知道?”沈默气极反笑道:“还有那大帮官差,不是你的手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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