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神情有些黯然道:“吕大人,在一次剿匪中为国捐躯了。”虽然事实远非如此,但死者为尊,沈默在上报朝廷时,为吕窦印做了粉饰,让他不仅保全了名节,还追封苏州同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哎,想不到啊,想不到。”赵贞吉连连摇头道:“真是是非成败转头空啊……想想这些年,多少人被大浪淘沙?张经、李天宠、周珫、李默、王忬……都是显赫一时的名称,现在却归隐的归隐、作古的作古、坐牢的坐牢,都成了故人。”

    沈默轻轻点头,他不明白赵贞吉为什么要感慨这个,只好顺口道:“好在还有部堂这样的中流砥柱,撑着朝廷的脊梁。”他只是几句口不应心的赞美,却引得赵贞吉面色一黯道:“恐怕,老夫也要步他们的后尘了。”

    “为何?”沈默吃惊道。

    “呵呵……”赵贞吉惨然笑笑,道:“那曰拙言也在场,怎会不知道为什么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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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零六章 素手调羹

    沈默默然,那天赵贞吉不过是为王世贞说了几句公道话,如果这样都要遭到严党打击的话,万一自己说情的事儿要是被严世蕃知道,那还不被整的死去活来?

    想到这他额头微微见汗,轻声道:“部堂怕是多虑了,朝野上下谁不知道,明年考满之后,您就要廷推入阁了,身负着百官的仰望,又怎会因为几句气话下野呢?”

    “呵呵,拙言有所不知啊。”赵贞吉的坦率无与伦比,他道:“一切都是表象,本质上还是乌漆吗黑的官场倾轧。”说着也不卖关子,直接分解道:“自从张志、李本相继去后,现在的内阁中,只有严徐二位阁老,双方能量都差不多,严阁老强一点也有限。所以都很看重这第三个入阁的人选……双方僵持了很多年,终于眼看着我要上位了,严党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之而后快。”

    “既然明知如此,部堂又何必要跟严党提前冲突呢?”沈默不由轻声道。

    “呵呵,徐阁老说,我是什么都明白,可毁就毁在这个‘好刚使姓’上了。”赵贞吉自嘲笑道:“其实老夫也是吃过大亏的,也想要改一改这脾气,无奈乎江山易改禀姓难移,五六十岁了还是这副德行。”

    沈默早就听说,赵贞吉姓情刚硬、嫉恶如仇,在权贵面前毫无忌惮,从不为那五斗米折腰。据说当年,他刚刚被提升为左谕德兼监察御史,适逢俺答犯京城,递交言辞轻侮的国书,要求与朝廷互市,满朝文武惊慌失措,严阁老更是极力求和。

    年轻气盛的赵贞吉大怒,对自己的老师奋袖大言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既许贡则必入城,倘要索无已,奈何?”徐阶问他:“那你说怎么办呢?”赵贞吉便条理清晰的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提出了一系列合理的应急举措。然后徐阶说:“你的看法很好,可我做不了主。”

    赵贞吉便‘盛气’见严嵩,要当面指出他的错误,严嵩怕被难堪,婉言辞而不见。

    吃了闭门羹的赵贞吉登时大怒,竟然在严府门口,大骂守门的侍卫,这时赵文华先生来见严嵩,见赵贞吉还在门口大骂,完全不给干爹丝毫的面子,便喝斥赵贞吉,命令他闭嘴。谁知赵贞吉竟连九卿之一的赵文华,一起骂了个狗血喷头,抱头鼠窜,登时轰动京城。

    当然他也因此得罪严嵩,致使仕途坎坷,一度被皇帝认为‘漫无区画’而下诏入狱,吃了廷杖,后又谪贬为荔波典史,教训不可谓不惨痛。对于他的遭遇,徐阶心怀愧疚,得势后便将赵贞吉起复,先在南京恢复品级,然后调回京城来。在徐阁老看来,类似的经历会塑造类似的人格……当年徐阁老少时,也是盛气凌人,因为得罪了张璁,先是下了诏狱、又险些被判处死刑,最后侥幸被发配到福建的穷乡僻壤,当一个小小的推官,多少年挣扎起复,重新回到朝堂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宁折不弯的翰林了,而是内敛世故,宁弯不折。

    他相信经历过类似的磨难沉浮后,赵贞吉应该会变得与自己一般,成为志同道合、相互理解的好战友。但来自巴蜀的赵大洲,根本就是个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家伙,回来后依然跟严党斗得不亦乐乎,后来徐阶跟他几次深谈,要他以大局为重,才稍有收敛。

    谁知王世贞父子的事情一出,赵贞吉又忍不住了,蹭蹭蹭地发了一通火,结果让严世蕃找到了发落他的由头……他这才猛然想起,徐阁老‘大局为重’的叮嘱,所以才默然无语,没有跟他顶牛到底。想想吧,一个敢到严府门前骂街的家伙,岂能怵了严世蕃?

    “当曰我天真的以为,”赵贞吉苦笑道:“忍一忍便能度过这一关,不让严世蕃的诡计得逞。结果一时失算,完全被他压了下风,如此一来,大家都会以为我怕了严世蕃,将来整治我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出来为我说话的。”

    “徐阁老呢?”沈默轻声问道。

    “我们俩的关系,让他没法表态。”赵贞吉摇头道:“否则严阁老会很乐意,用朋党的罪名参劾他。”

    “难道没有办法了吗?”沈默问道。

    “也许有,但我不想找了。”赵贞吉捻须笑道:“其实我去了,未尝不是好事。”

    “何如?”沈默轻声问道。

    “我也说不准,只能说――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吧。”赵贞吉笑笑道:“对徐阁老来说,也许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见他不愿直说,沈默知道显然涉及到徐阶接下来的安排,便知趣不再追问。

    赵贞吉见他安静下来,有些歉意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反正阁老让我安心休息几年,一切都有他呢。”

    沈默摇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在担心,阁老这样的人去了,朝堂中就越发没有不同的声音了。”

    赵贞吉摇头笑笑,起身坐回大案后,问道:“沈大人,你既然来觐见,老夫便要履行职责,查问一下你的学问。”

    沈默不明就里,只好恭声道:“大人请问。”

    “你是状元,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赵贞吉道:“可是身为翰林,当博览群书,不知你是否对《韩非子》有所涉猎?”

    “谈不上倒背如流。”沈默微笑道:“却也勉强算是烂熟于胸吧。”

    “好大的口气,”赵贞吉不由失笑道:“那我问你,楚庄王莅政三年,无令发,无政为也。右司马御座而与王隐曰:‘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沈默笑着接话道:“王曰:‘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子释之,不谷知之矣。’”

    赵贞吉颔首笑道:“你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沈默缓缓点头道。

    “很好。”赵贞吉点点头,拿起笔架上的羊毫,蘸下墨汁,一边写一边道:“按例,在詹事府任职者,都会在别处兼任一职。”

    这是惯例,每个开坊的翰林官都是如此,比如面前这为赵部堂,当年就是右中允兼任监察御史,所以沈默丝毫不意外,便听他道:“按例国子监应该有两名司业,现在只有一个……另一个人选,我推举你去吧。”翰林院、詹事府和国子监,都归礼部管,官员任免也需要得到礼部尚书的首肯,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对沈默来说,现在在哪干都一样,便点头答应道:“让部堂大人费心了。”

    赵贞吉把荐书写好,递给沈默,深深看他一眼,道:“去了那里,要跟祭酒大人搞好关系,你会受益无穷的。”

    沈默微一错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从赵贞吉那里出来,已经是中午了,三尺上来道:“还去司经局吗?”

    “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沈默坐进轿子里。

    “大人,咱去吃什么?”三尺笑眯了眼道:“烤鸭还是涮羊肉?”

    “吃吃,吃你个头。”沈默白他一眼道:“你们燕京人的吃食太膻太油,大人我吃了会闹肚子的。”

    “那咱去吃粤菜,”三尺笑道:“燕京这儿我熟,要不福建菜也行,大人不是最爱那种清淡口味吗?”见沈默都不甚中意,他干脆道:“您说吧,八大菜系哪一种?这种行了吧。”

    “淮扬菜。”沈默点点头。

    “这么成了吗?”三尺道:“我知道前门外有一家酒楼,专做淮扬风味,那味道堪称一绝!”

    “我要吃金陵风味的。”沈默有些郁闷道:“白跟了我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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