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封驳权,乃是一项可以克制皇帝的权力。如果认为皇帝诏书因不合时宜而不便下达时,内阁可将诏书封还加以驳正,这也是内阁的两大权柄之一;除内阁外,六科也有封驳权,当内廷拟旨交六科时,六科认为不合理者,六科给事中可加以驳正缴回,称为科参。
很显然,一旦动用这‘封驳权’,那就相当于扇皇帝的耳光,摸老虎屁股,没有一定胆量,是不敢干这事儿的。往回追溯嘉靖这四十年,一共有两位牛人干过,且都是首辅,前一个叫杨廷和,后一个叫夏言,然后他俩便一个黯然罢官,一个身首异处了。
所以这二十年的官员都有共识了,封驳权虽然厉害,但这柄双刃剑在伤害皇帝的同时,也会加倍的刺伤自己,所以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可一旦有人胆敢接受中旨任命,官员们便会毫不犹豫动用这件大规模杀伤姓武器,其捍卫廷推的决心尽显无疑。
面对着来自整个官僚群体的压力,即使强势如嘉靖皇帝,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酸溜溜说一句:‘廷推非道,臣必君择。’之类的气话,然而重臣出自廷推如故,他也改变不了。
不过嘉靖不会是嘉靖,几十年的银威之下,还是让百官做出了些让步――廷推时必须有他老人家在场,否则就是程序非法,拒绝任命。
所以虽然大家争了许多天,关于礼部吏部二尚书命运的猜测,也是沸沸扬扬,却一直没有个定论,就是等他老人家修炼完了,好‘合法’的举行一次廷推,把最近的几件大事儿给决了。
而作为小九卿之一的国子监祭酒,高拱有资格参加这次的廷议……虽然他人微言轻,跟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的那几位卿一样,都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却不妨碍他有庄重而神圣的一票,也许到时候,就是这一票,就决定一位尚书的命运了呢。
‘不过……’沈默心说:‘这关我什么事儿?’不禁暗暗嘀咕道:‘他为何问我这个呢?’不知道这貌似粗豪,实则精明的高祭酒,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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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九章 廷推
参照昨曰张居正所言,心念电转间,沈默已经猜到了高拱的意思……这老匹夫是在借机试探,看看自己跟上面人…比如嘉靖、严嵩、徐阶…的关系如何,看看自己对他的间接拉拢,会给予何种程度的回应。
想明白了这点,沈默便笑道:‘相信您早已经智珠在握了,问我不过是考较我罢了,对么?’
“老夫是真心求教的。”高拱摇头道。
“那我就班门弄斧了,”沈默轻声道:“大人最安全的选择,便是随大流。”
“随大流?”高拱皱眉道:“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话糙理不糙。”沈默淡淡一笑道:“您是裕王爷的老师,保守一点没有错,以免被人胡乱联系,给裕王爷添麻烦。”
这道理高拱何尝不知,这些年又何尝不是这样做的。但他仍然感到不爽,因为沈默说得汤水不漏,没有从中听出一点端倪来。只好再问道:“那你预料,哪一方会胜出呢?”
沈默高深莫测的笑笑道:“先赢的后输,先输的后赢。”
“怎么个意思?”高拱瞪起眼来道:“把话说清楚点,不要打锋机。”
“这话说不明白了。”沈默两手一摊道:“非得等到时候,才能见分晓。”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高拱也没法再追问下去,只好道:“你先回去吧,等朝会过了再说。”
沈默起身,拱手施礼,便离开了高拱的值房。
第二天朝会,沈默和张居正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两人便在国子监坐班,因为祭酒大人不在,自然可以随便一点。张居正便跑到沈默的公房里,在那里坐卧不宁,还长吁短叹,晃得沈默直眼晕,想好好办公都没法子。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只好搁下书,望着张居正道:“我说太岳兄,你像个陀螺似的转了半个时辰,难道不晕吗?”
“才半个时辰?”张居正吃惊道:“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你是关心则乱。”沈默笑笑道:“坐下喝点水,放松点,别这么紧张。”
“不该你事儿,你当然不紧张。”张居正一屁股坐在沈默面前道:“你根本不知道,赵部堂在老师那边的地位,说顶梁柱都不夸张。”
“顶梁柱是徐阁老自己,赵部堂还担不起。”沈默淡淡道。
张居正没法否认,只好讪讪道:“反正是顶重要的,要是他真的被拿下了,以后谁来抗衡严党?又要回复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你有脑子,别人也有脑子。”沈默意味深长道:“所以对我们来说,考虑这些问题,好比是杞人忧天,还不如讨论讨论,如何把国子监的教学质量抓上去呢。”
张居正闻言一愣,顿顿道:“江南,你的意思是……”
“叫我拙言,要不干脆直呼其名。”沈默皱皱眉道。
“呵呵,看来你对这个号不太满意啊。”张居正笑道:“其实我觉着挺好的,文雅大气。”
“号是好号,但我不喜欢被人强加。”沈默淡淡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并不代表我乐于接受。”
“你话里有话。”张居正闻言正色道。
“你误会我了。”沈默笑笑道:“太岳兄,你我志同道合,共谋大计,贵在齐心协力,推心置腹,而不是皮里阳秋,含沙射影,所以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听完沈默的话,张居正的脸登时火辣辣一片,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他焉能听不出沈默的‘含沙射影’,分明是在委婉的指责自己,前天对他耍了手腕。
没想到沈默能明察秋毫之末,张居正心说,以后可不能再跟他耍心眼了,也更加不愿失去这个战友,便讪讪道:“拙言,我跟你坦白,那天的有些话,确实是高肃卿让我问你的。”
“哦,是吗?”沈默装傻道。
张居正知道他装傻,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尴尬,便越发过意不去,道:“因为我是他的双重下级,所以不得不遵命行事,但我只是转述了他的问题,说服你的话却一句也没说,因为我不想被你当成说客。”说着定定望着他道:“我最看重的,还是咱俩的关系……你忘了我几次三番的提醒你了吗?”
沈默也不能把他逼得太紧,不然会适得其反的,便点头道:“我是相信太岳兄的,现在相信,以后也相信。”就是没说‘过去相信’。
张居正也重重点头,动情道:“拙言,我定不负你。”
两人的感情,看上去更胜往昔了……只是谁也不相信,对方说的全是真心话,也不可能把真心交给对方。真真假假分不清楚,只能边猜边凑活着过下去。
把心里的刺挑开,沈默便‘语重心长’的对张居正道:“与其艹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咱们合计合计,怎么把国子监的事情搞好,让监生们有所收获。”
“还有两个月就乡试了,现在才弄,岂不是晚了点。”张居正摇头道:“而且高肃卿也不会让你动他的心肝宝贝的。”
“国子监里又不是只有那些个选贡生。”沈默笑笑道:“还有那些恩贡、例贡,这些人可不是高大人的宝贝吧。”
何止不是宝贝,简直是高拱眼里的垃圾。张居正道:“朽木不可雕也啊,拙言。”在主流观点看来,只有那些有远大前程的进士才值得投资,这些监生虽然也有做官的资格,却不过只能当个撮尔小官儿,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
沈默笑笑道:“就当练练手吧,一上来拿好苗子开刀,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担待不起。”
张居正想想也是,便不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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