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朋党!”严世蕃怒道。

    “还敢说别人是朋党?”刘焘大笑道:“那你们是什么?”

    “你含血喷人!”严世蕃怒骂道。

    “你恶人先告状!”刘焘毫不示弱道。

    看二人斗鸡一样针锋相对起来,大伙儿暗暗猜测,他们会不会真打起来,若果真打起来,那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严冬楼,想必不是身材魁梧的刘焘的对手吧?

    就在双方的争吵到了白热化,大家也越来越兴奋时,那帷幔后面突然传来‘铛铛铛铛……’重而急促的玉磬声,李芳赶紧喝止两人道:“跪下!”

    “哼!”两人愤怒的对视一眼,这才并列着跪下。

    大殿里死一般的沉寂。官员们的目光,都下意识望向了那道纱幔。只见其无风自动,缓缓向两侧划去,一个身穿棉布暗花九龙袍的清瘦老者,从那帷幔后走了出来。

    那帷幔动时,严嵩便领着百官跪在地上,此刻带头山呼道:“臣等恭祝皇上――”

    “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的人整齐地跟着磕头高呼起来。

    等他们喊完了,嘉靖皇帝也走到龙椅边,一手扶着龙头形状的扶手,缓缓坐了下去,双眼漠然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良久才淡淡道:“起来吧。”

    “谢万岁。”众大臣都起身归位,只有严世蕃和刘焘仍然跪着。

    嘉靖帝看一眼他俩,慢悠悠道:“两位继续吧,接着把架吵完,朕和诸位爱卿在这听着,若是听得精彩,也会叫个好喝个彩,给俩赏钱的。”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刘焘使劲叩首,俯身不起。

    那边的严世蕃却有些委屈,怅然若失的低头道:“臣错了,也请陛下责罚。”

    “该罚,”嘉靖淡淡道:“有事儿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骂这个歼臣,骂那个朋党……你们都是朕任命的官员,这岂不是在骂朕有眼无珠吗?”

    “臣不敢!”两人叩首连连道。

    “记住,每个人的差事不同,想法也不同,出现争议是正常的,跟忠歼没关系。”嘉靖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下次谁再敢拿这个说事儿,休怪朕不客气。”

    “臣等谨记陛下训诫。”众大臣一起高呼道。

    “你们俩也起来吧。”嘉靖一挥手道,两人谢恩后,便各自归位了。

    “方才争论的事情,”一番乱石铺街以后,嘉靖把话引入了正题道:“朕给个评判……”众人屏息凝神,便听皇帝道:“严世蕃说,派一员大吏去蓟州督粮练兵,总揽全局,以朕看来还是蛮有必要的,就算效果不好,也得试过才知道。”说着看一眼赵贞吉道:“而不是还没去做,就先把话说死了,唯恐摊到苦差事,被发配离京,以至于耽误了入阁。”

    赵贞吉低下了头,身子却站得笔直,一句分辩的话都不说……他知道自己完了,但并不后悔方才所说的话,因为他相信个人的荣辱祸福,绝不应该凌驾于国家的利益至上,所以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是把我杀了,也不该设这个劳什子总督。

    见嘉靖帝炮轰赵贞吉,大家都知道赵老夫子完了,明天必然有上百封弹劾文书纷沓而至,然后便会被罢官返乡……二比零,看起来严党又要完胜,其霸主地位仍然无可撼动!

    然而,好戏还在后头。

    便听嘉靖朝严阁老笑眯眯道:“但是,人家不愿意干,咱也不能强迫,是吧?”

    严嵩点点头道:“心不甘情不愿,是干不好的。”

    “但这件大事总得有人干吧?”嘉靖淡淡道:“再推荐个人选吧。”

    “这个……”严嵩心中一喜,暗道:‘又给我个整人的机会。’想一想便道:“右都御史李焘,知兵懂政,可委以此等重任。”

    徐阶的脸本来就白,此刻更加面无人色了,心中暗叫道:‘难不成陛下要对我赶尽杀绝?’回头看看自己的手下,皆是一脸的恍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忍了,不然非得树倒猢狲散不成,便出列拱手道:“陛下,李焘不太合适,他姓格刚烈,适合带兵,却不会协调各方面的关系,臣恐怕他会弄砸了陛下的差事。”

    “哦,那徐阁老倒推荐一个。”嘉靖抚摸着龙椅的扶手,淡淡笑道。

    徐阶突然从嘉靖的笑容中,感到了一丝别样的暗示,便福至心灵的大声道:“臣推荐吴鹏!”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就连一直老神在在的严阁老,也一下子睁开眼睛,他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啊!

    吴鹏更是瞠目结舌,满脸惶恐的望着严嵩,心说,我的祖宗啊,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肃静!肃静!”见嘉靖微微皱眉,李芳赶紧高声道,朝堂中才恢复了平静。

    嘉靖这才悠悠问道:“理由呢?”

    徐阶按捺住狂喜的心情,高声道:“吴尚书跟微臣是嘉靖二年的同科,所以微臣很了解他。知道吴尚书先授工部主事,后总理河漕,还督兵镇压过乱民,也曾经在河朔练兵,试问整个朝堂,有谁比他更合适?”

    “哦,果有此事?”嘉靖望向吴鹏道。

    “这个,确有此事……”吴鹏低着头,小声道:“但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如今微臣老了,浑身是病,哪能跟当年相提并论?”

    “魏武帝尝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嘉靖淡淡道:“老有老的好处,老当益壮,德高望重,这事儿朕交给别人还不放心呢,只有你能办了。”

    “这个,这个……”吴鹏登时满头大汗,心说我好端端的吏部尚书,怎么转眼就被发配了呢?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他偷偷拧一下自己的大腿,疼的哎呦一声,才确信,这下是真倒霉了。

    “吴爱卿,你也想学赵贞吉吗?”嘉靖狭长的双目,闪动着幽幽的光,让吴鹏不寒而栗,他可没赵老夫子那份胆量,缩缩脖子道:“臣不敢,臣遵命……”

    “很好。”嘉靖颔首道:“着,吴鹏忠诚勤勉,鞠躬尽瘁,实乃百官志楷模。特进少傅衔,出镇蓟州,督饷练兵。”顿一顿,目光有些促狭的划过群臣道:“不再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臣……谢恩……”吴鹏跪在地上泣声道,心里滴血道:‘顶你个肺啊……’

    新晋一品的吴尚书,兴许是太过欢喜,竟然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嘉靖让人将他扶下去歇息。

    吴鹏还没离开金殿,便听嘉靖帝道:“诸位爱卿,推选出一位继任者吧。”他便一口鲜血喷出来,昏厥了过去。

    但没人再关心他的死活,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未来吏部尚书的人选上,这个紧要的职位,可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严嵩这边推举出了吏部左侍郎欧阳必进,徐阶那边推的是吏部右侍郎冯天驭,双方争执一番,最后只能用红豆绿豆来分胜负。

    结果是十八比十七,欧阳必进以一票险胜。

    李芳将盛着两种豆子的两个碟子,用托盘举着,给皇帝过目,嘉靖眯着眼睛数了有数,仿佛在盘算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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