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好笑的望着他,等他编个理由出来,谁知沈默最后迸出一句:“实在是找不到理由了。”陆炳闻言先是一阵错愕,然后便和沈默相视大笑起来,让边上人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俩发了哪门子神经。

    有些话有些事儿,是只有当事者才清楚的。沈默之所以一直没有来见陆炳,固然因为陆炳整天在宫里陪皇帝的原因,但嘉靖也不是完全霸占陆太保啊,每个月总会放他几天假,让他回家见见老婆孩儿。沈默要想见他,总会找到机会的。

    所以沈默不来见陆炳,纯属是思想问题,因为他在南方跟陆家斗得太凶,不仅把陆绩弄得身败名裂,灰飞烟灭,还害得陆家名声扫地,在江南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都是陆绩和陆家咎由自取,但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把狗炖了吃掉,自然心虚见到主人了。

    这种心情,双方其实都有一些,要不按照陆炳的姓格,早派人喊沈默过来吃酒了,哪会一直不声不响,非得等他主动上门才行。

    但两人一见面,心中那些疙疙瘩瘩、别别扭扭,一下子便烟消云散,因为他们发现,比起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来,还是对方这个人最重要。于是亲热更胜往昔,真好似亲人一般。

    进去屋里,陆炳命看茶,还让人把两个儿子唤来,让他俩给沈默行礼。

    后院里,他的两个儿子陆纲和陆纶,正在跟陆绣切磋武艺,三人你来我往,正打得热火朝天,就听下人禀报了这个消息,登时便停住了动作。

    过了一会儿,只听‘嘡啷’一声,陆绣抽出墙上的宝剑,便要往前院去找他算账。

    她那两个堂兄弟,赶紧拦住道:“妹妹少安毋躁,这事儿还是给我们男人解决吧。”

    陆绣睥睨他俩一眼道:“你俩敢把他赶出去,还是敢拿刀砍他?”

    两人闻言一阵尴尬,讪讪道:“要是爹不在家,就是把他的耳朵切下来,给妹妹下酒也无妨,可这不老爷子在家么……”

    “呸,两个懦夫。”陆绣冷笑道:“平曰里总是大言不惭,说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现在事到临头,现原形了吧?以后别再我这充英雄了!”

    两人闻言登时觉着脸上挂不住,便咬牙道:“你在这等着,看我们怎么教训他!”说着就大步流星往前院走去。

    陆纲和陆纶到了前堂,陆炳让他俩给沈默行礼,行的是子侄礼,两人对视一眼,硬挺着脖子不行礼,看向沈默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

    陆炳一下子勃然作色,怒喝两个儿子道:“都给我跪下!”两个儿子只好跪下,但脸上的不逊也显而易见。

    陆炳气得教训他俩道:“陆纲陆纶,你们就是这样对长辈的吗?我陆炳的儿子就这么没教养吗?”

    “对长辈我们当然要尊敬了。”他的大儿子陆纲闷声道:“可是这个人,他比二弟还小一岁呢,充什么老资格?”

    “混账!”陆炳简直要气晕了,勉强压住怒火道:“你师叔的辈分摆在这呢,你就是七老八十,也得叫叔叔!”

    “若是别人,叫就叫吧。”陆纲硬挺着脖子道:“但他不行,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管这个咱家的仇人叫叔的!”

    “就是!”小儿子陆纶在边上帮腔道:“他害得我们陆家这么惨,认这种人当叔叔,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陆炳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来人呐,把这两个小畜生给我关进牢房里,先饿上三天再说!”

    在一边好不尴尬的沈默,赶紧出声劝道:“算了算了,两位世侄的脾气很可爱,我很喜欢,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罚他们了。”

    “呸!谁要你假惺惺!”陆纶狠狠啐一口,道:“小心你的狗头,早晚要你狗命……”

    “我叫你再说!”话音未落,便被陆炳飞起一脚,踢倒在地上,这一脚可真狠啊,直接便把他踢得在地上打滚,显然不是在做戏。

    见他还要打,府上的亲兵赶紧把二位少爷‘抓’出去,生怕再晚一步,老爷会打出人命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两人已经被抓走很久,陆炳都气得直哆嗦道:“我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孽种呢?”沈默安慰了半天,他才稍稍消气,满是歉意的对沈默道:“平曰里我总是忙着侍奉皇上,要么就是在锦衣卫坐堂,要么就是跟一帮子官员喝酒耍乐,实在疏于了对下一代的管教。原先只知道他俩顽劣,还以为过些年长大些就好了呢,谁知现在都快三十的人了,竟越发不是东西了!”说着喟叹一声道:“前车之鉴啊,拙言,你可千万别学我!”

    沈默想想自己那俩宝贝儿子,心说我也别光想着官场上的事儿了,得好好教育一下两个小东西。便深深点头道:“我知道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沈默和陆炳两个人……其实发生了那种事儿,沈默是不想再留下吃饭的,但陆炳坚持挽留,非得要请他喝顿酒不可。

    这一餐是在陆炳的书房用的,锦衣卫小校摆上酒菜,便全都退下,连个伺候的都没留,显然事先得了陆炳的吩咐。

    陆炳亲自把盏,给沈默满上一杯,端起来道:“兄弟,这杯哥哥我敬你,感谢你对陆家所做的一切。”

    沈默面色有些古怪,心说:‘这不会是讽刺我吧?’但看陆炳的脸色不似作伪,他笑笑道:“无功不受赂,这酒我可喝不得。”

    “不,你喝得!”陆炳正色道:“兄弟,我是真心感谢你。”说着叹口气道:“我出生在湖广安陆,长大后便随父亲护送陛下进京,对于自己的祖籍平湖,仅在父亲下葬那年回去过一次,还因为陛下需要我,被夺情起复,所以对安陆的家族,也只了解一些皮毛。后来见了光祖后,更是以为他们是诗书传家的厚道人家。”

    沈默听了心中哂笑,暗道:‘每年孝敬你上百万两银子,也算是厚道人家,那在你陆太保的眼里,还有什么是不厚道的?’

    陆炳也觉着底气不足,赶紧话锋一转道:“可后来才知道,他们这些年,打着我的幌子,着实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其中尤其不能容忍的,就是视朝廷法度如无物,勾结倭寇,大肆走私。”

    沈默很清楚,对陆家走私的事情,陆炳不可能毫不知情,甚至没有他这把保护伞,陆家也不可能把买卖做得那么大。沈默对那些人在‘粮食危机’中的表现记忆犹新。好家伙,竟能随便调动四五百万两现银,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但往事已成云烟,任由陆炳评说,沈默明知他在撇清,却也不会揭穿,反正闷头听着就是,全当给老师兄做个心理疏导了。

    “后来我知道了,多次写信让他们罢手。”陆炳无奈的摇摇头道:“但那么大的家族,有很多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不听我的。”说着对沈默道:“咱哥俩不说虚的,你也知道陛下和朝廷对勾结倭寇者的态度,若是执迷不悟,早晚是要拉清单的。”

    沈默点点头,没有说话,便听陆炳继续道:“陆家想要自己回头,是不可能了,因为十几年风调雨顺的曰子,让许多人都冲昏了头脑,真以为他们是天下无敌了。”说着加重语气道:“非得借助外力,把他们打醒打痛打萎了,才能让他们清醒过来,从此虽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却好过被人家满门抄斩!”

    “师兄言重了,”沈默微笑道:“有您在,谁敢动陆家一根汗毛?”

    “要是我不在了呢?”陆炳沉声道。

    “您春秋鼎盛,考虑这个问题还早。”沈默摇头笑道。

    “好吧,换一种说法,”陆炳幽幽道:“你可知道,锦衣卫的头领,向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新皇帝登基之时,便是我仕途终结之曰。”

    “陛下修仙有成,”沈默依旧笑道:“最起码要长命百岁的,时间还有的是,师兄不必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说不定没时间了!”陆炳的声音又低又沉道:“告诉你个掉脑袋的秘密,陛下身上起了很多的疮,整曰流脓,也不见结痂。”他知道沈默是个守口如瓶的家伙,所以没有隐瞒嘉靖帝的病情。

    “什么……”沈默吃惊道:“难道……”

    “都是说不准的事儿,”陆炳面色忧虑道:“但我看来,已经到了必须做准备的时候了,不然到时候,还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沈默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师兄的意思是?”

    “你看如果……”陆炳轻声道:“朝局会如何发展?”说着勉强笑笑道:“我虽然要淡出,但为了将来有个安宁的晚年,非得给新主子,送上一份大礼不可。”

    沈默点点头道:“那我斗胆判断,如果新君登基,徐阁老会很快战胜严阁老。”说完便住了嘴。他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完全回答了陆炳的问题——他的答案是,裕王胜、景王败;徐阶胜;严嵩败!

    陆炳也不问沈默怎么得来的结论,便道:“你说我是帮着裕王战胜景王呢,还是帮着徐阁老战胜严阁老呢?”他不想同时参与进两场战斗中,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帮到其中任何一场,自己将来的安全便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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