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舅老爷,就是吏部尚书欧阳必进,他是欧阳夫人的亲弟弟,但并不是靠裙带关系上位,而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上进,正德八年中江西乡试,十二年登进士第……那时候他姐夫正在山里隐居呢,自然指望不上……之后授礼部主事,官至浙江布政使、郧阳巡抚、两京都御史及刑、工、吏部侍郎,端的是资历深厚,无人可比。也是一员实实在在的能吏,嘉靖帝给他的评语是‘端慎老成’,在朝野的风评也不错。

    其实欧阳必进打心眼里瞧不上严嵩父子的做派,无奈自己生为严嵩的小舅子,严世藩的亲舅舅,天生就有那么一层关系,所以也不受清流待见,一直于夹缝之间品味寂寞,整个人的脾气也变得很古怪。

    说起来人可能不信,若不是他姐姐病重,欧阳必进已经有十几年不进严家门了。

    严世藩打开门,把他请进来,皮笑肉不笑道:“舅舅来了。”

    欧阳必进点点头,朝严嵩行礼道:“我来看看姐姐,顺便把你们要的东西给带来了。”

    严嵩眯着眼、感伤道:“任夫啊,看过姐姐了吗?”

    “看过才过来的。”一提到姐姐,欧阳必进有些感伤,叹息一声道:“姐姐的身子,是一次不如一次了……”

    严嵩两眼露出悲伤的深情道:“我十九岁与你姐姐结发,当时她十七岁,相濡以沫超过一个甲子,她今年冬天过了生曰,也要八十了……”说着眼角泪花溅出道:“我现在就一个愿望,就是让她能过了八十大寿,这样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虽然对这个姐夫一肚子意见,但欧阳必进很欣赏他对姐姐的一往情深,闻言面色柔和下来,轻声安慰道:“很少听说夫妻可以相携六十年的,姐夫和姐姐已经是人瑞了……”

    两人在这里长吁短叹,那边的严世藩不耐烦了,拿过欧阳必进带来的文件,在一边看起来――那是他要的林润的资料,只见上面记载道:

    ‘林润,福建莆田人,字若雨,号念堂。嘉靖九年生人,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初任临川知县,后授苏松巡按御史。’

    即使以记载详尽著称的吏部官员档案,关于这个林润的记述,也仅有不到五十个字,可见此人的资历尚浅,不过是只官场菜鸟。

    但就从这不到五十个字中,严世藩看出了一些端倪――‘福建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前者是因为他对福建人特别警惕,因为这些人在朝当官特别抱团;后者是因为那年的主考,恰恰是徐华亭!

    ‘徐阶!’严世藩暗暗咬牙道:‘果然是徐阶!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好吧,尽管放马过来,看看你这次能不能翻了天!’

    京城的另一座相府中……内阁次辅徐阶,难得的在家休息一天,却也无暇含饴弄孙,而是抽出时间,接待前来拜访的某人。

    他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没有一点架子,笑眯眯的望着对面的张居正,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者。

    张居正坐在下首,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凝重,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却又犹豫不决一般。

    徐阶便耐心等着,等他最后拿定主意。

    好在张太岳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他最终抬起头来,望着徐阶道:“老师,这下可要麻烦了。”

    徐阶点点头,他对张居正的判断很满意,淡淡道:“确实如此,还不是小麻烦。”说着叹口气道:“这次的事情,严世藩注定会吃大亏的……以他的脾气,定然要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而他也一定会以为,这事儿的幕后主使,就是我徐阶徐华亭。”

    “那到底是不是老师干的呢?”张居正轻声问道。

    “不是。”徐阶摇头道:“我虽然也准备行动一下,但被人抢在了头里,”说着坦然道:“而且那人手段之高明,连老夫也自叹不如,真让人不得不叹服他的天分啊!”

    “那到底是谁呢?”张居正无比好奇的问道。

    “呵呵……”徐阶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难道他会来吗?”张居正道。

    “可能会。”徐阶颔首道:“如果他不来,我是不会替他背这个黑锅的。”

    张居正还想问详细些,外面传来徐府家人的声音道:“老爷,有拜帖。”

    张居正便起身开门,接过那拜帖,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门生沈默拜上’,他的心跳猛然加速,将那帖子奉到徐阶面前,轻声道:“难道是他?”

    “究竟是不是,不妨自己听听。”徐阶指指后面的屏风道:“去那呆一会儿,好好观摩一下他的言行,肯定可受益匪浅的。”

    “是。”张居正便退到屏风后,徐阶则让家人请沈默进来。

    沈默穿一身栗色长袍,头发用同色的布带束着,显得朴素低调,一进门便规矩行礼,口称老师。

    徐阶笑着起身相扶道:“可真是稀客啊,拙言,你可想煞老夫了。”

    沈默赶紧道:“是学生不好,一忙起来就忘了老师。”

    徐阶笑道:“年轻人忙些好啊,创事业嘛!”便亲热的招呼沈默坐下,道:“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

    “早打听老师今天休息。”沈默腼腆笑道:“学生便冒昧造访了,虽然知道您老难得有闲,该好生休息才是,可学生实在怕错过今曰,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恩师。”

    徐阶笑道:“你可是内阁出去的,相见我的话,到西苑门前递牌子,谁还能拦你不成?”

    “内阁中隔墙有耳,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沈默轻声道:“非得回了家才能说。”

    “哦,这么说,拙言有话要对老夫讲?”徐阶笑道。

    “是有话要对阁老讲。”沈默点头道。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徐阶正色道。

    沈默深吸口气,调整下情绪,然后一撩下襟,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在了徐阶面前。

    徐阶赶紧扶住道:“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地上凉啊。”

    沈默却纹丝不动,沉声道:“学生是来给老师请罪的。”

    “哦……”徐阶手上的动作稍缓,问道:“这话说的,拙言何罪之有啊?”

    “学生,学生给老师惹祸了。”沈默面色羞愧道。

    此言一出,屏风后的张居正险些惊呼出声,他真的不想相信,一个与自己平级的小小国子监司业,竟然兴风作浪、翻江倒海,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自己与这位仁兄相比,差得还太远了,可不能被平时的表象所麻痹……徐阶虽然早猜到是沈默,但面上还是露出惊讶的神色道:“惹了什么祸?”

    “学生的同年好友林润,上书参劾鄢懋卿,他所用的资料数据,都是我提供的。”沈默轻声道:“现在外面都以为,这件事是老师您指使的,学生所为却让老师遭无妄之灾,学生惶恐莫名,所以前来向老师坦白……”

    徐阶不动声色的望着他,面上的平静让沈默暗暗打鼓,心说:‘这老家伙不会早知道是我干的了吧?’现在严世藩连遭闷棍,大家放眼朝廷,有能力又有动机这么做的,除了徐阶之外,还真找不到别人;但他知道徐阶跟自己打交道,不是一回两回了,对自己的本事、能量是有数的,甚至能从一贯行事的风格上,推测出是自己在背后作祟。

    当然,不论徐阶猜没猜出来,他都是要坦白的。因为徐阁老系上海凝呢……精明老练要远远超过自己,是绝不可能白白给自己背着个黑锅的――到时候他只要找到严阁老,把事情说清楚,那自己可就要暴露在严世藩愤怒的魔爪下了,然后只能亡命海外了……只有坦白了,跟徐阶达成某些协议,才有可能得到他的庇护……这是聪明人的交流方式,一切心机都没用。

    “那顺天乡试呢?”听了沈默的坦白,徐阶淡淡问道:“是不是你泄露了考题?”他不相信严世藩能蠢到,靠公开售卖考题牟利的地步……要是那样想,不仅侮辱了严世藩的智商,更侮辱了他这个苦捱十多年的对手。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4547 14548 14549 14550 14551 14552 14553 14554 14555 14556 14557 14558 14559 14560 14561 14562 14563 14564 14565 14566 14567 14568 14569 14570 14571 14572 14573 14574 14575 14576 14577 14578 14579 14580 14581 14582 14583 14584 14585 14586 14587 14588 14589 14590 14591 14592 14593 14594 14595 14596 14597 14598 14599 14600 14601 14602 14603 14604 14605 14606 14607 14608 14609 14610 14611 14612 14613 14614 14615 14616 14617 14618 14619 14620 14621 14622 14623 14624 14625 14626 14627 14628 14629 14630 14631 14632 14633 14634 14635 14636 14637 14638 14639 14640 14641 14642 14643 14644 14645 146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