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议论我了?”徐阶淡淡道。

    “外面很多的大臣,都在讥讽您胆小怕事,对严嵩惟命是从!他们还说,还说……您根本不是大明的阁老,而是他严某人的小妾而已!”基本上在这个年代,这就是最难听的骂词了,一代骂神诸葛亮,也从没突破过这个境界。

    按照沈默的想法,听到此话的徐阶应该勃然大怒,跳起来骂娘才对。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人家仍然面不改色、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仿佛被骂的不是他徐华亭一般。

    沈默无奈了,只好一跺脚道:“罢了罢了,老师您继续当您的次辅,学生我回去跟严世藩拼了!”说完便决然的大步往外走去。

    “站住!”徐阶终于发话了:“谁说我不帮你?谁说我不想打败严党了?”他的面容已经变得杀气腾腾道:“我与那严贼不共戴天,我会亲手消灭严党,让严家父子血债血偿的!”

    沈默闻言激动的回过头来,道:“恩师,您终于决定了?”

    谁知徐阶的阳刚,只持续了一秒,下一刻便没了冷厉,叹口气道:“我不是不想跟严党斗,可赵贞吉那次你也看到了,我跟他们的实力还有差距,若是仓促开战,有败无胜啊!”

    沈默轻声鼓励道:“我听说最后廷推的时候,我们仅以一票落败,这似乎说明,阁老已经可以与严阁老平起平坐了。”

    徐阶笑道:“那些东西做不得准,一票都没得和仅一票落败,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沈默早知道徐阶不可能二话不说便大包大揽,那是一定要他付出代价,才会帮忙的,便沉声道:“恩师说的没错,但现在战胜严党的曙光已经出现了!吴山已成明曰黄花,鄢懋卿也岌岌可危,只要我们加把劲,将严党的两大干将除掉,加上早些时候干掉的吴鹏,再早些时候死去的赵文华,严党的四大上将去矣!胜负的天平将完全扭转过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恩师请三思啊!”

    不得不承认,沈默的煽动能力太强了,一番连揉带搓之下,就连老成如徐阶也差点激动道:‘让我们共创大业吧!’好在多年缩头乌龟的生涯,已经让徐阶习惯了话到嘴边留一半,道:“那你说说吧,这一仗准备怎么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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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一章 请罪

    “老师问该怎么办?”

    当徐阶和张居正,都以为沈默在‘慷慨悲歌’后,会演一出大义凛然、一往无前,但他俩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下子不急了,坐回位子上,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才缓缓道:“学生的意思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还得慢慢来。”

    这就好比你把客人都请到家了,却又告诉人家:‘对不起,我还没买菜。’一样的伤人。饶是徐阁老涵养好,也还是一阵无语,屏风后的张居正,更是险些闷哼出声。

    沈默却毫无所觉,自顾自道:“以学生之见,当前的重中之重,是把胜利果实摘到手,然后在局部保持攻势,整体采取守势即可。”

    “愿闻其详。”徐阶的表情认真起来。

    “鄢懋卿和吴山是一定要拿下的。”沈默沉声道:“而且不能让上次的悲剧重演,一定得换上非严党的人。”

    “这个我晓得。”徐阶点点头道:“那什么叫局部攻势?”

    “只要能完成第一步,以后再行廷推的话,吃亏的就是严党了。”沈默微微一笑道:“老师则可以利用这一点,设法拿掉一两个严党的高官,折其羽翼、断其爪牙,把优势扩大……这样一来,双方实力此消彼长还在其次,关键会给满朝上下一个暗示――徐阁老的实力,终于要压倒严阁老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种观点上的变化,会最终导致老师越来越强,严党越来越弱,直到取得压倒姓的胜利。”

    “整体守势呢?”徐阶问道。

    “虽然前景是美好的,但也必须看到,严党羽翼丰厚、爪牙锐利,贸然相拼的话,一定会两败俱伤,甚至是反受其噬,所以我们要避免决战,切不可艹之过急。”说着自信的笑笑道:“只消再等上数月,倒严黄金时机便会出现了!”

    “何出此言?”徐阶肃容问道。

    沈默却答非所问道:“学生通过某些渠道,得到了欧阳夫人的身体状况……”

    不用问,徐阶也能猜道,是沈默那位好师兄透漏的风声。便急切道:“怎么样?”

    “欧阳夫人没法撑不到过年了……”沈默轻声道,这正是他来找徐阶的资本所在。

    徐阶刹那间目射精光道:“消息确切么?是道听途说,还是亲自诊治过?”

    “确实如此,”沈默道:“我请李大夫看了太医院的方子,他很肯定的告诉我,已经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延命了。”

    “李大夫?”徐阶沉声问道。

    “是李时珍李太医。”沈默轻声道:“他现在在我那里,为裕王爷看病。”

    “哦……”徐阶点点头,对大明神医他还是知道的,便轻声道:“最好能让李神医去给欧阳夫人瞧瞧病,一来他认识欧阳夫人,二来在这方面也没人能骗过他。”多少年的小心蛰伏,已经让他谨慎若斯了。

    沈默一听,也算有道理,便轻声道:“其实严府曾经来人,请李大夫过去,估计就是给欧阳夫人诊病,只是李先生那脾气……所以他拒绝了。”

    “可以对他晓之以、动之以理。”徐阶道:“为了给欧阳夫人诊治,而是为了倒严。”

    沈默默然点头,表示同意了……但以他对李时珍的了解,这种有辱医德的事儿,根本别指望人家去做。但办法总比困难多,还是回去另想办法吧。

    徐阶却以为李时珍肯去,便有些兴奋道:“真要是到了那一天,对严党的伤害可就太大了。”

    “对!”沈默重重点头道:“欧阳夫人一去世,严世蕃就得按制离京,扶棺回江西守孝!”众所周知,严嵩是严党的灵魂和旗帜不假,但严世蕃却是严党的大脑,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来自他的授意,如果此人不得不离京,严党的反应必然有所迟滞、实力也要大打折扣,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时候!

    “但我们不能等到那一天才动手,因为对他母亲的病情,严世藩同样心知肚明,”沈默道:“他必然会未雨绸缪,做好万全的准备再离京,所以这就要求我们的局部攻势,必须凌厉而有效,彻底打乱严世蕃的部署!”

    “说的对!”徐阶重重点头道:“拙言,有大将之才啊。”

    “老师谬赞了。”沈默赶紧谦虚道。

    “我是实事求是。”徐阶从座位上起来,在厅堂里踱步道:“你的方略我完全赞同,但具体该如何艹作呢?”

    沈默跟着起身,笑笑道:“老师考我,您定然已经有目标了。”

    “呵呵……”徐阶洒然一笑道:“还真有个目标。你看,我们想要对严党下手,像你说的‘折其爪牙断其羽翼’,那就必须把吏部掌握在手里――掌握了吏部,就掌握了中低官员的任免权,高级官员的考核权,所以吏部这座山头,向来是各方必争之地。”

    “老师的意思是?”沈默轻声问道:“我们攻击这座山头?”

    “对!”徐阶颔首道:“一动吏部,严党马上就慌,能把吏部拿下来固然是好,如果不行也无所谓……只要我们全力进攻,必然可以大量牵扯严党的力量,使严世蕃无暇他顾。”说着叹口气道:“只是现在坐那个位子的是欧阳必进,这人虽然跟严家父子是亲戚,但风评不错,向有清名,在陛下那里也有很好的印象,加之刚刚履新不久,轻易是动不得的。”

    沈默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如果他离任,谁会接班?”

    “左侍郎冯天驭。”徐阶道:“他的资历足够,理应接任。”当然,冯天驭是徐阶的学生。

    “那此事便顺理成章了。”沈默微微一笑道:“虽然我们不能把欧阳必进拉下马,却可以将他高高架起来,让他离开吏部!”

    “何如?”徐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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