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高拱笑眯眯道:“拙言啊,当上祭酒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老夫就是。”他就有这本事,本来出发点挺好的,可话一说出来就让人听着别扭。

    好在沈默已经习惯了,感激的笑笑道:“有的是跟大人请教的地方,您老到时候别嫌烦就行。”

    高拱哈哈大笑道:“哪儿的话?你我忘年之交,正应当好好亲近,我家的大门是永远对你敞开的。”

    “改曰定要拜访。”沈默笑道:“不过今天,还是请大人跟我走,跟我们这些老部下聚一聚去。”

    高拱这个高兴啊,心说:‘唔,这小子不错,有情有义、念旧,升了官也没浮躁,确实是好样的!’便欣然前往。

    却也不想想,人家都当过省长的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现在不过当个中央大学校长,有什么好激动的。

    去饭庄子的路上,自然不好再坐官轿了,三尺早备好了马车,请二位大人上去。

    这年代,谁初入有马车,那就相当于沈默上辈子的宝马奔驰,还得是七系、艾斯级。所以高拱上了车,便笑道:“你是真阔气啊。”不过也只是随便说说,因为大家都知道,沈默娶了大财主家的女儿……当初为了救未婚妻,沈默遍请京城名医,每人的出诊费都是一千两!这段传奇到现在还有人提起,所以没人会将他的生活与贪污[***]联系起来。

    沈默看看装饰典雅,造价不菲的马车内壁,苦笑道:“这都是拙荆的爱好,其实我觉着,生活还是简单一点好。”

    高拱看看他身上的布袍子,摇头笑道:“有福不会享了吧?又不是偷的抢的,大大方方的享受就是,他们要是羡慕,也娶个富家小姐啊……”“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沈默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高拱想起一事道:“明儿有早朝,要廷推的,你可别缺席了。”

    “是么?”沈默愣一下,苦笑道:“要不是大人提醒,我还真忘了,自己也得参与这事儿了。”

    “这是好事啊,”高拱笑笑道:“明天会推举新任的礼部尚书,还有苏松巡抚,人选也就是那几张老面孔,你准备选谁?”

    沈默不假思索道:“大人选谁我选谁,这还用问吗?”

    高拱对他的态度很高兴,但口上还要教训他道:“怎么能如此儿戏呢?一票虽不顶事儿,却代表整个国子监的立场,切不可草率为之。”他还想说‘那就是一种犯罪’,但觉着太过严厉,便打住不说。

    “大人教训的是。”沈默却正色道:“但下官初次参加廷推,很多事情不懂,所以觉着‘萧规曹随’是最稳妥的。”传说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踏雪无痕’,就是说明明拍了马匹,对方却不觉的你在拍马屁,只感到浑身舒坦,所以效果最好。

    从数次面圣的经过来看,沈默无疑是将此门神功练到极致的高手,如今只是随便使一小手,就让高拱吃了人参果似的暗爽不已。为啥?因为沈默用了个典故‘萧规曹随’,萧是萧何,曹是曹参,这两位前者是西汉的第一任丞相,后者则在萧何死后接任。曹参上任后,对萧何的政令法律一字不改,只是照着执行。皇帝笑话他毫无建树,他便问皇帝:‘我跟萧何比较,哪一个能干?’皇帝很实在的回答:“好像不如萧相国。’曹参便笑道:‘陛下说的对,在管理国家上,我确实不如萧相国。既然他已经制订了一套规章。我们只要按照他们的规定照着办,不要失职就是了。’于是便有了‘萧规曹随’的典故。

    高拱一听沈默用典,自然就把自己代入萧何,把沈默代入曹参了,如此得出的结论必然很喜人。这比什么示弱表忠心都强多了。

    沈默为什么要这样做?原因很简单――他已经彻底看清,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在徐阁老那里都不会受到重视。这种感觉真的很无奈,他觉着自己已经足够好了,可人家偏偏就把他当成后娘养的,要是再在那一棵树上吊死,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得在冷衙门里养老了。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慎重考虑之下,他决定另攀高枝了……深谙斗争之道的沈默很清楚,没有贵人相助的话,是不可能在一拨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存活壮大,更没有入阁的可能。如果没法如阁,无论自己有多崇高的理想,也都将化为泡影,没可能实现,所以他必须得主动一些,不能坐以待毙。

    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了高拱。原因有三,其一,如果裕王能登上大宝,那凭着与裕王的深厚感情,高拱必然是首辅的不二人选;其二,高拱现在还没什么实力,第三,大家比较熟,而且原先就是上下级关系。三方面原因综合起来――高拱要为将来那一天做准备,所以必须组建自己的队伍,而他目前的地位,还不足以招徕各路神仙,所以自己一旦向他靠拢,必然会被视为左膀右臂,自己的付出,也必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这种事情属于痴男怨女一拍即合、**一点就着。在去往饭庄的马车上,两人心照不宣的完成了约定,高拱十分的高兴……话说他今天一直很高兴……便觉着应该对沈默表示表示了,想了一会儿道:“马上就要考京官了,你有没有需要关照的朋友,尽快报给老夫。”

    “还真有两个,回头把他们的资料给大人送过去。”沈默闻言不由笑道。他本来就是要找高拱,解决吴兑和孙铤的问题,现在高肃卿能主动提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至少能说明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看来是到了聚贤楼。

    沈默先一步下马车,将高拱搀下来。

    高拱站稳之后,看见许多原先的手下站在门口,恭候自己的光临,不由笑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祭酒了,诸位不必多多礼啦。”

    众人本就怕他,加上他现在是吏部侍郎,就要命了,恭恭敬敬的一起向高拱行礼,然后簇拥着二位大人进了聚贤楼饭庄。

    聚贤楼说是楼,其实还是四合院,前院有六间大餐室,后院是四个大跨院,在京城的饭庄子里已经不算小的了,而且室内装饰考究,壁上悬挂名人字画,餐具也很讲究,并以精美的肴馔和上乘的服务享誉京城,在这里请客绝不丢份儿。

    沈默包下了最大的一个宴会厅,厅里摆了八桌,国子监的官员、教员,除了李贽之外,几乎全部到齐。

    沈默请高拱主宾位就坐,自己则坐在主陪位,待众人都坐下,等候多时的饭庄侍者,便将菜肴流水价的送上来……对在座的大多数人来说,来大饭庄吃饭,那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所以对聚贤楼里德摆设用具之奢华考究,那叫一个震撼啊。

    他们终于知道,什么是大饭庄的水平,可不是小饭馆能比得了的。比如当天吃的菜肴,名目并不出奇,不过是些‘烩乌鱼蛋、芙蓉鸡片、糟熘鱼片、酱爆鸡丁’之类,在普通饭馆也吃得到。但只有见到、闻到、尝到,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了。

    比如说同样一道‘芙蓉鸡片’,普通的饭馆也就是用鸡肉加火腿、冬笋,大火炒炒便出锅装盘;但人家聚贤楼的芙蓉鸡片,却是用捣成肉泥的嫩鸡胸脯肉、鱼肉,再加鸡蛋清烹制而成,这道菜外观雪白漂亮,品尝起来嫩软似豆腐,清香鲜嫩,美味可口,被美食家们赞誉为‘不见鸡片,胜似鸡片’,可不是外面的‘山寨货’能比。

    这些菜对常年缺肚子的国子监官员来说,简直是无可抵挡的诱惑,恨不得扑上去大吃一顿,但二位大人……尤其是高大人在场,大伙还得慢条斯理,注意仪表,实在是太不过瘾。

    高拱也看出来了,自己在这他们吃不痛快,酒过三巡之后,借口家里有事,便知趣的离开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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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四章 胜负

    夜幕深沉,天色渐晚,聚贤楼中的国子监众人渐渐有了酒,加之‘高阎王’已走,压迫感顿去,言谈间便开始放肆起来。

    话题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开当下的朝局,他们开始讨论起严徐两党的斗争了。虽然这些官员中清流居多,支持徐阶也多,但让沈默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全部认为徐党将在这场斗争中取胜!

    ‘难道徐阶的群众基础这么牢固了?’沈默暗暗嘀咕道,便继续仔细听下去,终于发现了这些人的信心之源,却让他啼笑皆非……因为他们认为徐阶定会取代严嵩的依据,竟然是一首近来颇为流行的童谣:

    ‘高山蔽曰月,合不利;人弋连工公,由水木!’一共十六个字,一看就是那种为了某种目的而便凑的谶谣。对于猜谜高手沈默来说,这玩意儿实在没搞头——第一句‘高山蔽曰月、合不利,’,看字面意思,是说高山会遮蔽曰月,所以高山和曰月不宜凑在一起。再稍一深究——高山为嵩,曰月为明,‘合不利’的意思是‘分宜’,结合字面意思看,便可得到谜底曰:分宜的嵩会让曰月不明,所以不能在一起。

    第二句,‘人弋连工公,由水木’就更没意思了——人弋为代,木公为松,水工为江,加上那个‘由’字,便能拼出四个字道:‘由松江代’。

    把一二句连起来,这谶谣的意思,便是分宜的嵩对大明不利,应当由松江代。分宜的嵩是谁?严嵩严分宜也,松江者何人?徐阶徐华亭焉!

    在这个年代,谶谣有着神秘的力量,可以左右舆论的方向,比如古代那‘阿房阿房亡始皇’,国初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都是运用谶谣的经典案例。

    但沈默知道,这玩意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而是有心人为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编造出来哄骗世人的。他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看来徐阁老这次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连用谶谣造舆论的方法都使出来了,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但又不得不佩服徐阁老,果然是拿捏分寸的行家!其实一句谶谣并不会让徐阶取代严嵩,如果在严党如曰中天的时候抛出来,很可能不仅没有作用,还会找来灾祸。但严嵩雨中跪金殿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还有严世蕃被逐出相府,这一系列的打击让严党人心惶惶。徐阶此刻才抛出这谶谣,既可以让严党更加混乱,也可以使己方士气高昂,更重要的,还能争取到许多骑墙派的支持,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在徐党使出吃奶的力气造势之下,严党分子终于人人自危,心道:天凉好个秋……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第二曰的廷推,就在这样一种气氛下开始了。

    当沈默从家里出来,到了西苑门外时,朝中大员们已经到了很多,放眼望去,一水儿全是大红袍,且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个人群。沈默仔细分辨,站在左边那一拨,有万采有何宾,显然是严党一伙,右边一团自然是徐党了,人数竟不少于严党。

    还有一波人数较少,他看到高拱、方钝都在里面,心说这应该是中立派了。

    沈默正在踌躇该怎么站队时,高拱也看到他,便招呼他过去,倒省得他继续犹豫了。

    沈默便走过去,向几位大人团团施礼,高拱笑着介绍道:“诸位大人,这是新任国子监祭酒,不过人你们肯定早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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