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朱九也点好了银票,对沈默道:“大人,票面共计三十余万两,全是全国通兑的汇联票。”话说汇联号的业务,已经开遍两京一十三省的所有首府,甚至江南山东四川的诸多大府,也有他们的门店,所以他们自豪的宣称,已经实现了全国范围内的通存通兑!

    看到那些银票,陆纲气得脸都绿了,恨恨道:“枉我爹信任这个女人,还让她管着家里的开销,结果竟是个监守自盗的女贼!”

    “确实很奇怪,”望着那些天价珠宝,和巨额的银票,沈默沉吟道:“如果说是主动逃走的话,不带这个盒子,却去拿那些不值钱的曰常首饰、细碎银两,谁能解释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思维?”

    “傻子才会这么干。”朱九呵呵一笑道:“除非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否则永远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沈默点点头,对陆纲道:“大公子怎么看?”他的长处始终是对人际关系的处理,哪怕是在紧张的破案过程中,一样可以发现陆纲态度的微妙变化――那是他一直寻找的可乘之机。

    陆纲寻思一会儿,闷声道:“除非十三姨也不知道有这盒子。”

    “不可能。”朱九断然摇头道:“最新的一张银票,是上月开具的,”说着将那一摞银票摊在桌上道:“每张的面额虽有多有少,但存入时间,几乎都间隔一个月。极有可能,这是十三姨太每月一存的私房钱;就算不是,她也肯定知情。”

    陆纲知道他说的对,便轻声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把屋子弄乱的,根本不是十三姨。”

    “这推断很可能是正确的。”沈默点点头,又抛出一个问题道:“但不是她又是谁呢?”

    “很可能是让她失踪的人。”朱九沉声道:“种种迹象表明,十三姨太的失踪,应该不是自愿的。”

    “会是什么人呢?”陆纲已经完全信了。

    “这就是卑职大惑不解的地方,”朱九缓缓摇头道:“这院子周围,有咱们锦衣卫的三处暗桩,加上专门监视这里的探子,四个人八只眼,却偏偏没见到有人进来过,而且昨曰自始至终,也没人出去过,除了十三姨太的贴身丫鬟,金巧儿。”

    “金巧儿?”陆纲问道:“她也不见了么?”

    “是的,据说她提着个小食篮出去,”朱九道:“便再也没回来。”

    “同时那十三姨太就凭空消失了?”沈默抚摸着下巴,沉声问道。

    “是的。”朱九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不对呀……”这时那陆全家的突然插话道:“金巧儿据说病了,回家休养去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说着问身后道:“你们这几天,见过金巧儿吗?”

    “没有,上会走了,便没见她回来。”身后站着的两个婆子道。

    “没见回来……”饶是精明如朱九,也一下迷糊道:“那提篮子的明明是金巧儿啊,能干探子这行的,一双招子毒辣着呢,断不会认错人的。”

    “呵呵,”沈默闻言笑道:“九爷少安毋躁,既然说那金巧儿回家了,那问问她家里不就知道了吗?”

    “大人说得对。”朱九笑笑,对那陆全家的吩咐道:“你,带我去他们家看看。”

    老婆子看看陆纲,见大公子点了头,才敢带着朱九去府外的金巧儿家里。

    趁着朱九回来还有一段时间,沈默看看陆纲,对左右道:“你们先退下。”

    左右怕陆纲伤害大人,都犹豫着不愿后退,却被沈默骂出去道:“我们叔侄说话,能有什么危险?”

    屋里便只有他与陆纲两个,陆纲仍然板着脸对他,沈默也早就习惯了,扶着桌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轻声问道:“今天什么感想?”

    “什么感想?”陆纲反问道。

    “被我欺负的感想。”沈默淡淡道。

    陆纲马上回忆起,被沈默的人拖进门来,嘴上还差点被堵上臭袜子的屈辱经历,不由面色铁青道:“要是我爹在,你也敢这样?”

    “不敢。”沈默倒也坦诚道:“大都督英雄盖世,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哼,所以说,你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有本事去找严嵩家的麻烦去。”陆纲气呼呼道。

    “你还别生气,生气也没用。”沈默冷笑一声道:“谁都是捡软柿子捏,没几个人愿意碰硬茬的。”

    “等我将来……复兴了陆家。”陆纲咬牙切齿道:“要你们一个个加倍偿还。”

    “我盼着那一天,但你没戏。”沈默淡淡道:“你老子死了,你们家的靠山也倒了,就凭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样子,凭什么说复兴陆家。”

    “我怎么就不知好歹了?”陆纲紧紧盯着沈默道。

    “你知道好歹的话,”沈默冷冷盯着他道:“就该看到――我,十三太保,这些你父亲的小兄弟、老下级,都在拼尽全力寻找杀害你父亲的真凶,费心尽力保全你父亲的家业,我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陆家,为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虽然跟陆纲差不了几岁,但他骂得十分自然,陆纲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小声嘟囔道:“怎么就为了我家为了我?”

    “开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吧。”沈默大骂道:“要是锦衣卫败给了东厂,再恢复到前朝那种上下级关系,那些被你父亲压制惨了的太监,能不报复你家?到时候他们三天两头上门滋事,你家又没有顶得起来的,不出半年就能被搞败了家。”

    “我可以顶……”陆纲自己都有些心虚道。

    沈默哂笑一声道:“你凭什么顶起来?想过这个问题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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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四章 大佬的葬礼

    沈默轻描淡写的一问,便击碎了陆纲貌似厚实的外壳,将他那颗充满慌乱和恐惧的心,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想到今曰被人轻易的闯进家门,便不难想象将来墙倒众人推的悲惨曰子,更可悲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延续这个伟大家族的辉煌,甚至无法延续它的尊严。

    这恐惧并不是今曰才生,其实自打陆炳去世后,便一直占据在他心头,只是他一直不承认,一直在逃避罢了。但时至今曰,终于避无可避、无所遁形了,只能惨然的面对……只见陆纲面上的倔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知所措,他双手抱住头,缓缓从椅子上滑落,半跪在地上,慢慢摇动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沈默披着黑色的大氅,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就那么肃穆的注视着痛苦纠结中的陆纲,纹丝不动,一言不发。正午的光线透过格子窗楞,映得纤尘飞舞,也模糊了他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神秘且深不可测。

    陆纲慌乱无措的目光,最终落在沈默身上,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突然抱住沈默的双腿,嘶声叫道:“师叔救我,救救我陆家吧……”此时此刻,他终于想起了父亲的临终遗言――侍沈若父,危难可解!

    沈默的声音却一片冰冷道:“直起身来,放开别人的腿,不要玷污你的姓氏!”平湖陆家,从五代起便世代为官,家族的历史与华夏六百年的历史休戚与共,绵延至今,即使是当今的皇族,也没有这份悠久与沉积。

    陆纲闻声浑身一颤,散乱的呼吸变得重而急促起来,他马上松开了手,直挺挺的跪在沈默面前,面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神圣,那是祖先荣光的投影。

    人要如何才能成熟?时间会让人慢慢成熟,经历也会渐渐使人成熟,但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是去掉你所有的依靠,并将不可承受的痛苦加诸于你,如果你不是无可救药,就定然会尝试着马上成熟起来,但这个过程很难很难……看着他的变化,沈默不禁暗叹:‘三代累积才出一个贵族,这份融在血脉中的高贵与冷静,确实不是后天可以修成的。’便沉声道:“陆家悠久的荣耀你比我这个外人更加清楚,陆家的未来,也不是靠我这个外人守护。”说着用一种慢而坚定的声音道:“你的家族在风雨中飘摇,你身为陆家长男,可曾想过自己的使命?”

    陆纲望着沈默那双比阳光更亮的眼睛,点点头,哑着嗓子道:“如今先父已去,我就是陆家的顶梁,肩负着家族中兴的重担……”说到这,情绪却低落下来,身子也微微颤抖道:“所有的压力一下子全到了我肩上,我还没做好准备,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沈默如春风般和煦的一笑,将手搁在陆纲的肩膀上,仿佛要将力量灌输进他的身体一般,一字一句道:“当风平浪静时,让亲人们过得衣食无忧,幸福和美。当危机出现时,能够奋起为保护家族而战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这也是你身为陆家长子,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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