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便笑着打开信封,抽出信纸展开一看,竟是三首诗,其一曰:‘云中一片虏烽高,出塞将军已著劳。不斩单于诛百姓,可怜冤血染霜刀。’

    其二云:‘杀生报主意何如?解道功成万骨枯。试听沙场风雨夜,冤魂相唤觅头颅。’

    其三道:‘本为求生来避虏,谁知避虏反戕生!早知虏首将民假,悔不当时随虏行!’

    杨顺登时脸涨得跟猪肝一样,气得浑身发抖道:“狂徒敢尔?狂徒敢尔……”

    沈炼豁然起身,指着杨顺的鼻子大骂道:老百姓遇到俺答,被劫掠一番,只留下一条命来,已是惊慌凄惨至极;而后遇到我大明官兵,终于松口气,跑过来哭诉,却万万想不到,等待他们的,竟是自己人的屠刀!这些可怜的百姓,在鞑虏那里都没丢了姓命,却被自己供养的官兵杀害,他们永不瞑目!化为厉鬼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

    杨顺被骂得又羞又恼,张口大喝道:“来人……”‘人’字还没说出来,便‘噗’地喷出一口鲜血,一屁股坐在地上。

    侍卫们早听到动静,这时候涌进来,将沈炼抓住。沈炼被缚住双臂,还破口大骂不止道:“你这丧尽天良的孽障,竟然杀我大明平民冒功,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还是你妈根本就没给你生那样东西……”一直被拖出老远,还能听到骂声不绝。

    沈炼之所以只身前来,就是为了不伤及无辜,至于他自己。说起来,从京城弹劾严嵩开始,他早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但没过几天,他便被放了出去,门口等着接他的,乃是年永康……杨顺被他生生骂得大病一场,险些就直奔鬼门关,后来好歹是痊愈,但夜里只要闭上眼睛,便看到无数无头的冤魂绕着自己,问他要首级,整个人是夜不能寐,憔悴到不行,本来就是个瘦猴子,现在更是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不去反省自己的罪行,反而认为这是沈炼诅咒所致,对沈炼恨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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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一章 结束吧,委屈求全的时代……

    年永康之所以能救出沈炼,不是因为杨顺怕了他,而是不得不给陆炳面子。可以说,只要陆炳不死,杨总督就永远出不了这口气,时间就这样到了嘉靖四十年冬,锦衣卫大都督陆炳暴亡的消息,传出了京城,传遍了九边,也传到杨总督的耳朵里。

    得知这一消息,杨顺简直不敢相信,知道京里小阁老来信,说陆炳已死,让他将那个碍眼的沈炼处理掉时,他才确信这是真的,不由大喜过望。立刻找来心腹手下,商量着如何对付完成小阁老的任务,当然更是了结自己的怨念。

    有手下说罪名不是明摆着吗?造谣生事,辱骂总督,直接请王命旗牌砍了不就成了?杨顺气得大骂道:“猪头,还敢提那件事?!”他哪敢拿沈炼骂自己的事情做文章,要是闹大了兜不住,把事情捅出去,自己哭都没地儿哭去。

    结果商量了半天,也没拿出个正经主意,正在惆怅间,外面通报陆楷来了。杨顺心说这家伙诡计多端,是个小诸葛似的人物,我何不问问他的意思?毕竟那事儿他也有份儿,不会坐视不理的。

    便屏退左右,命人请陆楷上堂,那陆楷却是有公务前来,对他行礼道:“大帅,今有蔚州卫拿获妖贼二名,解到辕门外,伏听钧旨。”

    杨顺只好按下心思,先问道:“什么妖贼?”

    “这二名妖贼,叫做阎浩、杨胤夔,系妖人萧芹之党。”陆楷答道。

    一听‘萧芹’这名字,杨顺便明白了。原来自嘉靖中期以来,先有仇鸾后又杨顺之流把持边关,上行下效,军官只知剥削士兵百姓、不知保家卫国,以至风气败坏、边防废弛、边民和下层士兵饱受摧残、不堪其苦。为图谋生存,摆脱贪官污吏兵痞的威胁,不少人跨越长城,逃往‘外夷’地区,向蒙古酋长服属和共同生活。

    这些越境者在外夷的支配下,在汉蒙边境地区,成立了一个个‘板升’……‘板升’是蒙语村庄的意思。但他们并没有被蒙古游牧文化所同化,而是在当地发展起农业社会,保持着一定的读力姓,也必然会受到蒙古与大明的双重欺压。为了求生存,这些板升之间,靠共同的信仰联系在一起,那就是‘白莲教’,其首领东西南北四天王――萧芹、王得道、乔源、丘富等人政教合一,从政治和精神上双重领导着数目急剧上升的板升居民。

    那东王萧芹,乃是影响最大的一个,他向来出入虏地,惯以烧香惑众,甚至连虏酋俺答都被他骗得团团转,竟尊其为国师,执礼甚恭。狐假虎威也好、趁势而起也罢,这萧芹竟然成事,虽与另外三位首领并称四天王,实则已经成为唯一的领袖,手下亲兵近万,能指挥的部队超过两万,还有全体板升教民的狂热拥护,成为了边境地区不容小觑的第三股实力!

    明国人对他是恨之入骨,因为俺答几次入寇,都是萧芹等人为之向导,中国屡受其害,此人难辞其咎;而且萧芹这厮极尽花言巧语,哄骗边境军民说‘在板升有万顷良田可供居住,去了便能分得田地、耕牛、农具、种子,且不需向官府纳粮,还可免受蒙古人劫掠’,哄得军民越境逃窜者如过江之鲫,令官府大为恐惧,加强保甲连坐之法,曰一人叛逃,全保斩首,结果造成了整村整村的叛逃……此人还破坏马市,挑唆战争、贿赂边将、勾结歼商……犯下的罪恶罄竹难书,绝对是宣大总督的心腹大患,如果说让杨顺在他与沈炼之间,找出个最想杀的人,毫无疑问,会是前者。

    阎浩、杨胤夔等人,位列萧天王麾下的八大护法金刚,也是数内有名的妖犯,这次奉命过来跟晋商购买盐茶,结果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竟被路楷带人擒了个正着,兴冲冲的拿来杨总督处请功。

    却见杨顺得报之后,面上无甚喜色,心中不由奇怪道:‘难道他嫌我没有事先通保吗?’便道:“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及向大帅禀报,请大帅勿怪。”

    “唔……“杨顺摇头笑笑道:“路老弟想到哪儿去了?实不想瞒,本帅是在为另一桩事发愁。”便拿出严世蕃的书信给他看道:“本帅为此事朝思暮想,废寝忘餐,恨无良策,所以才愁眉不展。”

    路楷原先其实是员能吏,但自从收了杨顺的银子,算是彻底被拉下水了,只好死心塌地跟着严党混,接过小阁老的书信阅览一遍,沉吟道:“没了陆炳庇护,那沈炼不过是脱了壳的蟹子,还不任我们摆布?”

    杨顺闻言大喜道:“若能除却此心腹之患,你我兄弟高枕无忧,升官发财。”

    路楷呵呵一笑道:“就靠着大帅了。”略一思索,便笑道:“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次下官可算是插柳成荫了!”

    “快快道来!”杨顺急切的催促道。

    路楷指指门外道:“就落在那几个妖人身上。”说着有些得意道:“别的法子摆布不了沈炼,只有白莲教通虏一事,为圣上所最怒。如今将妖贼阎浩、杨胤夔的招供中,加入沈炼的名字。就说阎杨二人是沈炼的学生,那沈炼因弹劾严阁老不成,失职怨毒,反对朝廷,教他们煽妖作幻,勾虏谋逆。天幸今曰被擒,乞赐天诛,以绝后患!大帅觉着如何?”

    “妙!妙!妙!”杨顺拊掌笑道:“老弟真不愧是小诸葛啊!”便拍板道:“我这就急报小阁老得知,教他催促何宾快做覆本!这次沈炼之命,是万万逃不掉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路楷也拍手赞道:“妙哉,妙哉!”两个当时就商量了奏章,约齐了同时发本,要将此事办成铁案!同时路楷也不忘发签,命总督府亲兵直去保安州,擒拿‘妖师’沈炼归案!

    总督府亲兵一动,年永康便得知了消息,但他深知此时今非昔比,已经没法硬碰硬,于是快马加鞭赶在前头,先一步到了保安州,告知沈先生,速速远走避祸。

    问得噩耗,慌得怀抱婴孩的沈夫人六神无主,沈衮、沈褒成了热锅蚂蚁,只有沈炼安坐如泰山,对年永康道:“那严世蕃和杨顺恨我久矣,现在陆炳又死了,他们必然要新仇旧恨一起清算,我不能逃,若逃跑必会累及乡邻,让他们无辜为我而死。”

    年永康给沈炼跪下,苦苦哀求他快逃跑,他却纹丝不动;想要用强,却见他亮出匕首,抵在胸口道:“我意已决,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年永康于悲恸之中,听出了沈炼的言外之意,擦干眼泪点点头道:“那夫人和三位公子可否先行一步?”

    谁知有其父必有其子,沈衮和沈褒高声道:“我们必在爹爹左右!也好有个照料!”

    年永康急道:“沈公下狱必被诬陷重罪,生死难料,两位公子必须护送妇人和小公子,远遁口外,避其势力;待等严家势败,方可出头。若执意再次,必然全家破灭!”说着苦苦相劝道:“公子以宗祀为重,岂可拘于小孝,自取香火灭绝之祸?当早为远害全身之计。尊大人处,某自当看觑,不必挂念!”两位公子被他说得动摇起来。

    这时门外冲进来年永康的手下道:“总督亲兵已经入城了!”

    已经火烧眉毛了!众人都看向沈炼,等他最后的决断,他的目光扫过妻与诸子,沉声道:“你们都跟着年叔叔走,快走!”

    年永康得了令,马上命人强拉硬拽,将哭号不停的沈家公子和沈夫人送上马车,疾驰夺门而去,他给沈炼重重磕个头,也走了。

    锦衣卫的人前脚刚走,总督府的人后脚便至,将沈炼锁拿归案,却寻不着他的家人;想要搜捕,却见群情涌动,老百姓高喊‘放人’,有鲁勇之士甚至持械而出,吓得他们赶紧带着沈炼仓皇而逃,不再去管其家眷如何。

    那边沈炼下了宣府大牢,等待刑部覆本,便要被枭首示众;这边年永康带着他的家眷逃出了保安州,径直往口外而去。

    徐夫人让沈衮出来问,这是要去哪儿?年永康道:“宣大都是杨顺的地盘,只有板升不是。”

    沈衮闻言失色道:“那岂不坐实了父亲的罪名?不妥不妥,绝不能去!”

    “沈兄放心,”年永康劝道:“此事无人知晓,况且只是去权宜数曰,等风声一松,立刻送你们去内地居住。”沈衮还是不答应,直至惊动了沈夫人,出来听年永康分说之后,才勉强答应下来……沈夫人是个女人,是个母亲,她不懂男人们的慷慨大义,她只知道怀中有尚需哺乳的婴孩,眼前有活蹦乱跳的两个儿子,她不能失去他们,其他的也很重要,但跟这个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

    到了晚上宿营,沈褒睡得迷迷糊糊,便被沈衮悄悄叫醒,兄弟俩到营外说话。揉着惺忪的睡眼,沈褒终于见二哥竟背着包袱,不由惊呼道:“你……”被沈褒一把捂住嘴道:“小声点!”

    “你要去哪儿”沈褒这下声音小了。

    “我要回去!”沈衮沉声道:“父亲无罪陷狱,做儿子的怎能弃之而去?年叔叔虽然是好心,但终究不知我沈家忠义第一!我们如今畏罪潜逃,父亲倘然身死,骸骨无收,万世都要骂我们兄弟做不孝之子,哪还有颜面活在世上?”说着攥拳道:“我要回去,伺候爹爹!”

    “那我也跟你去!”沈褒闻言来了精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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