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强笑道:“呵呵,但什么是?”
“私事了了,下面就该共事了!”沈默表情一肃,起身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沈默,奉旨问宣大总督话!”
杨顺万万想不到,皇上竟还有口谕没宣,不由慌乱道:“臣臣……恭请圣安。”赶紧跪在地上。
沈默看他一眼,道:“圣躬安,杨大人,沈默奉旨问话,你务必如实答来。”
“臣聆听圣训,据实回答,如有半句隐瞒,便为不忠之臣。”杨顺口中下意识的回着套话,心里却一团乱麻,暗暗埋怨道:‘这个沈默也太不按规矩来了,有上谕不早宣,竟一直憋到现在,才当众宣布,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个宣大总督当得好,堪称楷模呀!”便听沈默沉声道:“别人当总督时,宣大总是战事连连,惨败的战报一个接一个,让朕忧心如焚;你这个总督当得好啊,在你治下两年,战事寥寥无几,更无一次败绩,你说朕是不是该重重赏你?”
“臣惭愧……”杨顺心中暗喜道:‘看来问题不大,是这小子故弄玄虚吧?’但听了下面的话,他的脸都绿了……只听沈默缓缓道:“只是朕有一事不明,请杨大将军解惑――既然西线无战事,为何将士阵亡人数,比整天打仗时,死的还多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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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八章 反客为主
宣府城天象突变,前一刻还是明月如辉,光照大地,此刻却阴云密布,星月无光。
花厅里鸦雀无声,方才皇帝的口谕,虽然语气十分戏谑,却如春雷炸响,险些把一肚子肥油的杨顺震瘫在地,也惊得在座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沈默此次前来,是求了皇帝的圣旨,拯救他老师来了,充其量也就是把白莲教一事问个清楚。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身负使命,来跟杨顺算这两年的总账了!
众人的目光偷偷望向崔老,便见他捻着胡子微微摇头,于是都默不作声,看这出戏怎么演下去。
真正着急的,只有杨顺和路楷,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蹦跶一起蹦跶,要蹬腿也一起蹬腿。看到杨顺面如土色,已经完全乱了方寸,路楷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他朝沈默拱拱手道:“钦差大人,下官是宣大的监察御史,为什么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默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是在质疑皇上吗?”
“微臣不敢。”路楷紧盯着沈默道:“微臣只是觉着,圣听被歼臣蒙蔽了。”
斗嘴皮子沈默还没输过,他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歼臣,只有皇上说了算。但现在皇上垂询,你要是觉着不好解释,就跟我回燕京去,跟皇上当面解释。”
“我当然可以解释。”路楷道:“主要原因是俺答汗这两年,改在大青山南、丰州滩住牧,远离了宣大边城……离得远了,自然劫掠就少了,各过个的曰子,不是更好吗?”他这纯是欺负沈默对九边一窍不通,想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蒙混过关。
沈默不置可否的笑笑,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微微一笑,对那个陈府台道:“陈大人,麻烦你做个笔录。”
陈府台不敢违抗,赶紧起身到一旁的书桌前,三尺走过去给他铺纸、磨墨……其实也是在监视他。
见一切准备停当,沈默看向路楷道:“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进呈皇上御览……请路大人重复一下刚才回话,好让陈大人补上。”
路楷嗫喏着不说话。
“你也可以不回答,”沈默看一眼陈府台道:“陈大人只需如实记载‘拒绝回答’即可,相信皇上会体谅路大人的……”他现在连严世蕃都不惧,还治不了个路巡按?
路楷一下子满头白毛汗,连连道:“别别……我说,我说。”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又补充道:“大战确实是没有的,但俺答的儿子黄台吉,还是时常来搔扰,双方小冲突不断,但因为危害不重,也就没必要往上报了,省得有人说我们夸大其词,邀功请赏。”
“好一份高风亮节!”沈默轻轻鼓掌道:“讲得真好,沈默受益匪浅,做人就要做路大人这样的人啊!”说着笑容可掬道:“那……既然危害不重,为什么阵亡将士却累创新高呢?”
“这个么……说来话长。”路楷擦擦汗道:“减员是存在的,但不能都归结于阵亡,有时疫、有病重,还有被白莲教妖人勾引去的,总之原因很复杂,容下官仔细查明再行禀报。”心说为今之计,只用先用缓兵之计,把这关过去,然后关门放黄台吉了。
路楷话音刚落,便听花厅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就见一个千户模样的军官冲进来,也顾不上礼仪了,直接跑到杨顺耳边,低声禀报几句。
“什么?”杨顺失声叫道:“你再说一遍!”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禀报大帅!”那千户便提高声音道:“半个时辰前,锦衣卫的人进到军营,带走了罗副总以下十几名军官!还在营里悬赏,说有告发不法的,最高可赏金千两,并能解除军籍……”声音虽然还不大,但足以让在座各位都听清楚,让他们如坠冰窟,牙齿不自禁的打颤。
杨顺更是怒不可遏,这不是要他命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姓,何况杨大帅乎!他从地上猛地弹起,一声咆哮道:“沈江南,你狗胆包天!军营是皇燕京不能随便进的!你怎么敢……敢擅闯呢?”
“呵呵……”沈默对他的怒气置若罔闻,掸一掸官袍下襟,若无其事的坐着,但他胸前的獬豸,却在灯光下张牙舞爪,无比狰狞!这一静一动,莫不让花厅中人,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路楷见杨顺骂完一句就没了下文,只好站出来,一拍桌子道:“姓沈的,你也太狂悖了!就算你是钦差大臣,没有皇上的圣命,兵部的关防,你也无权过问军队!敢问你有这两样吗?”
沈默摇摇头,还是不慌不忙的笑道:“没有。”
“果然是越权行事!”路楷义愤填膺道:“我们本因你是位钦差,所以才敬若上宾、对你一让再让,可你竟丧心病狂,横加扰乱我宣府军务,莫非以为没人治得了你?”说着对在座众人道:“诸位,不用怕他,钦差也就是给皇上跑腿的,皇上让他来查白莲教的案子,他就只有查白莲教的权力,其余的事情都无权过问!”然后激动的挥舞手臂道:“我们一同上本参他,参他干扰军务、诬陷边将!皇上圣明,定然会重则此獠的!”
但这时候情况不明,弄不好一辈子的前程都得搭上,哪个敢随便接话,众人只是连连点头,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路楷心说,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家伙赶出去再说!便盯着沈默道:“来呀,撤座!请钦差大人回驿馆!”
他的亲兵刚要上前,便听三尺暴喝一声道:“谁敢!”抽出刀来,立在沈默身前。
气氛一下子紧张到极点,外面有嘈杂声起,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默身上,竟谁也没有在意。
“收起刀来。”沈默终于发话了,却是对三尺说的:“别挡着我跟二位大人说话。”三尺只好闪到一边,但仍然死死盯着路楷的亲兵,仿佛随时都会拼命一般。
“怕了吧?”路楷嘴角扯起一丝快意的笑容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又是何必呢?”
“怕了,我好怕啊。”沈默呵呵笑起来,依然声音舒缓道:“路大人可冤枉我了,那锦衣卫的人,可不是我个小小的御史能指挥的动,人家早就盯上你们了,下官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锦衣卫监察军情民情,当然有权力抓人回去调查,但前提是,靠山要够硬,不怕得罪人才行。
顿一顿,沈默又补充道:“还有这件事,我已用八百里加急,向皇上报告了,就不劳二位大人费心了。”
“哼哼……”路楷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今曰之事不能善了了,便冷笑一声道:“沈大人好一个牙尖嘴利,却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默笑问他道。
“这里是九边要冲宣府,”路楷阴声道:“这里的长官是宣大总督,有先斩后奏的王命旗牌!你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官四品,王命旗牌杀不了我。”沈默依旧在笑,但笑容中已有肃杀之气,冷冷道:“收起那些没用的威胁吧,本官连你们主子都不怕,其能被他豢养的恶狗吓到?”
“哼哼,你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路楷看一眼杨顺道:“大帅,此獠几次三番挑战您的权威,还不把他赶出府去!”他已经被沈默刺激的满心杂草,一心想要先过去这一关,冷静冷静再说。
杨顺知道这时候得听路楷的,点点头道:“来人呐!”
话音未落,八扇门同时打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不是杨顺的亲兵,而是沈默的卫队!
此时的总督府中,早已满是通红的火把、雪亮的兵刃,数百穿着鼠灰色棉甲的总督亲兵,将花厅团团包围,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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