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沈默微微摇头道:“也为免有些自视过高了吧?”虽然后半段没说出口,可大家都听明白了――你区区一个七品巡按,有什么资格为宣大山西的乱局负责?
路楷的脸涨成猪肝色……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羞得,反正罪魁祸首是沈默总没错。
沈默这才缓缓起身,眉头微微皱一下,旋即舒展开来,微笑道:“诸位不妨考虑考虑,本官去隔壁等着,谁想好了,就过来跟我说道说道。”
除了杨顺和路楷,其余人赶紧起身相送,沈默却先走到书案前,对做笔录的陈府台道:“下面的就不用记了。”说着又赞一句道:“好字!在《龙门二十品》下了苦功夫吧!”
陈府台闻言搁下笔,高兴笑道:“下官的爱好就是临魏碑,倒要请大人雅正。”
“我的字可不如你,”沈默谦逊笑道:“改天定要去府上请教陈大人。”
“哪里哪里……”陈府台诚惶诚恐道:“相互指教,相互指教。”在如此紧张的节骨眼上,沈默竟然认真探讨起书法问题,让众人充分感受到了他强烈的自信,也更加对他的话,确信不疑了。
将陈府台写就的笔录拿好,沈默朝众人笑笑道:“我就在隔壁等着,来得越早的,我就越高兴,”然后看一眼桌上的沙漏道:“还有一个半时辰了,过时不候。”便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送,吃力的迈步出了花厅。
大门一关上,便听里面传来路楷愤怒的声音道:“大家不要听这个瘸子挑唆,他这是想让咱们起内讧,让咱们自己打败自己!”
沈默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气得炸了肺道:“这个路楷,简直是活腻歪了。”
“是啊,就是他在这里面瞎搅合!”三尺接话道。
“我不是说的那个。”沈默摇头道,又含糊的说了句什么,三尺只听到,好像是‘敢骂我瘸子’之类的。
花厅外灯火通明,围满了鼠灰色的总督亲兵,沈默才发现,自己没法去隔壁。
年千户的心腹吴强,带队隔开了花厅与鼠灰色的总督亲兵,见沈默从里面出来,他赶紧过来行礼道:“这些人死活不走,让大人受惊了。”
沈默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那些疲惫而茫然的面孔,微笑道:“都回去睡吧,这么晚了,都困坏了吧。”
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那些亲兵见他虽然年轻,却身穿绯色官袍,都很是敬畏,没人敢口出不逊。领兵的千户礼貌姓的问道:“敢问,您是钦差大人?”
“是啊,”沈默笑道:“此刻我代表皇上,你们是不是该行个礼呢?”
领兵千户真想抽自己,心说:‘我多嘴多舌干什么?’但人家钦差大臣的身份亮出来了,不用他下令,那些亲兵们便稀里哗啦的跪下磕头道:“给皇上请安,给钦差大人请安。”
沈默笑容可掬道:“皇上的安我肯定捎到,我的安,就免了吧,都起来吧。”见钦差大人出奇的和蔼,众亲兵怎么也生不起敌意来,闻言纷纷道谢,从地上爬起来,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格外亲近。
沈默便对众人笑道:“杨大帅是二品大员,宣大总督,谁敢动他分毫?所以啊,你们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人误以为,你们大帅要违抗朝廷……都散了吧,不要给他添乱了。”当兵的本来就简单,看着那飞鱼服上似龙的图案就胆寒,现在听了沈默的话,立刻打起了退堂鼓,相互间看了又看,但谁也不敢先走。
沈默便下令道:“来,都听我的口令――向后转!”‘哗啦啦’一片兵甲摩擦声,竟有大半亲兵听话的向后转,剩下小部分人,见大部分都转了,便也跟着转身。
见转眼间部队便失去了控制,那领兵千户都看傻了,只听沈默接着道:“目标营房,前进,走!”亲兵们没听见千户大人反对,便排着队从两侧门离去了。
不消一会儿,就只剩下那千户一个,苦着脸问沈默道:“大人,您能保证我家大帅的安全吗?”这属于事后补救的范畴了。
好在沈默很随和,点点头道:“本官向你保证。”
那千户这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到了门口时,回头看一眼,不禁苦笑道:‘这都算怎么回事儿?’
吴强瞪大眼睛,看着沈默三言两语,便将外面守了一夜的总督亲兵打发走了,对边上的三尺小声问道:“大人太厉害了!怪不得京里的太保爷爷们,都对他推崇备至呢。”
“这才哪到哪?”三尺与有荣焉,撇撇嘴道:“厉害的你还没见过呢。”
“少吹牛,”沈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闻言回头对吴强道:“别听他瞎说,这人不大着调。”说完便进了隔壁一间。
望着沈默消失的方向,三尺朝吴强一伸大拇哥道:“厉害吧?这听力,无敌了!”说完跟着进了那间房。
吴强看着三尺得意洋洋的样子,暗笑道:‘你也无敌了。’
沈默进了隔壁房间,才发现这是一间供客人娱乐的房间,用了很多的黄梨木、紫檀木,布置的典雅华贵,琴棋书画样样都有。
里面早点起了炭盆,炭盆边纹丝不动坐着个人,竟然是沈默口口声声,正在连夜审讯宣府军官的年永康。
年千户的眼睛是闭着的,沈默以为他睡了,便放轻脚步,却见他一下睁开了,两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沈默笑问道:“没睡啊?”
年永康摇头笑笑道:“这种时候哪能睡着?满脑子都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就真那么干!”沈默坐在他对面,反复烤着双手道:“不过我敢跟你打赌,他们会招的。”
“大人说的当然不会错。”年永康轻声道:“有线人看到,杨顺最亲信的卫队长,今天下午关城门前,出城往西北边去了。”
“西北边?”沈默轻声道:“板升?”他之所以能够料敌先机,攻其不备,除了天赋和经验之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情报的重视――在插手任何事情前,他都会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搜集对方的情报,以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虽然来得仓促,没法提前准备,但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他对宣大的情况,了解个大概了。
“是的。”年永康忧虑道:“老夫人和两位公子,还在板升待着呢,您说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不好讲。”沈默皱眉道:“不过赶紧把他们接回来是正办?”说着啧一声道:“怎么跑去板升了?”
“当时卑职也是吓坏了,唯恐她们被总督府抓住,所以才送去那地方避难。”年永康小声道:“我这就去把他们接回来。”
“嗯,”沈默点点头,道:“以免夜长梦多。”
年永康被他吓着了,骂一声道:“最烦拿女人和孩子做要挟的,一点格调都没有。”
沈默闻言笑笑道:“也许咱们过度紧张了。”
“不管怎么样,”身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年永康不容许有丝毫的大意:“卑职已经派了人手,只要他一回来,立马就把他抓起来!”又怕沈默迂腐,不同意这样做,他又添一句道:“这节骨眼上,小心没大错。”
沈默自然无不同意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当然照你说的办。”
沈默突然发难,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汇总了年永康的情报后,慎重作出的决定――年永康告诉他,宣府城内存在着强大而稳定的潜势力,这股势力并不隶属于任何一派,而是自成一派,只为自己的利益负责。
任何人……哪怕是堂堂总督,想要在这里顺顺当当做点事情,就必须跟这些人妥协,否则必然处处受阻,寸步难行!
这并不是宣府独有的政治生态,事实上,从辽东到宣大山西、到陕甘三边,只要有军镇的地方,就必然有这种情况。因为从朱元璋定下世袭军户制度那天起,就注定了某些家族会一直统领九边之军。百多年来,各地的世袭武将世家又相互通婚,更强化了这种关系……虽然因为政治地位低下,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在他们的地盘上,谁也没法取代他们!
当然,宣府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因为这里一直是与蒙古人贸易的中心,所以山西商人常年经营在此,他们通过拉拢贿赂以及联姻,成功的与武将们融为一体……其实双方也是各取所需,军队需要商人们采买各种军需物资,商人们需要有军队的保护,才能大胆跟蒙古人贸易。
至于文官们,他们早就没了艹守,深陷其中,其实已经半商半官了……但让沈默欣喜的是,这个文武商相互勾结的集团,竟然跟严党的关系并不亲密,虽然绝对称不上敌对,但是若即若离,并不接受严世蕃的招安,甚至还因为某些原因,跟杨顺的关系闹得很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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