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见皇帝这么开心,黄锦也是高兴的,心说:‘今晚应该好对付了……’作为皇帝的服务人员,他也压力很大,过年都捞不着休息,还得时刻紧绷着心弦,就盼着能轻松一下。

    快活的时间总是飞快流逝,不知不觉三更鼓响,黄锦小声道:“主子,今晚就看到这吧,咱们等明儿再看。”

    “唔……”嘉靖也觉着两眼发酸,但仍然意犹未尽道:“再看最后三份。”说着目光在一大堆尚未看完的奏章里寻索,便看到一本蓝色封皮的,他不由皱起眉来道:“用这么素的面子,这人好不懂规矩。”便信手拿起,先看了看名字,原来是刑科给事中吴时来的折子,不由笑道:“我说嘛,原来是狗都不理的言官。”

    他原本只打算一浏览,便丢到一边,谁知只看了一眼,便愣在那里了。

    只见那有力的银钩铁划间,没有他见惯了奴颜卑膝、谀词如潮,只有一声声惊雷般的控诉,控诉权相严嵩‘朋歼罔上、窃主权威’,控诉其子严世藩‘颐指公卿,奴视将帅’,控诉其党羽‘剥民膏以营私利,虚官帑以实权门’,高呼‘今边事不振由于军困,军困由于官邪,官邪由于执政之好货。若不除去严嵩父子,陛下虽宵旰忧劳,边事终不可为也!’,强烈恳请皇帝‘除恶务本’!

    黄锦只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堪,握着奏本的手也青筋突起,终于将其重重拍在桌上,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道:“混账!”

    屋里的宫人,闻言赶紧跪在地上,黄锦陪笑安慰道:“皇上息怒啊,息怒,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可发不得火。”

    “有人存心让朕不痛快!”嘉靖提高声调道:“让朕怎么息怒!”说着把吴时来的奏本便甩到了黄锦的脸上。

    黄锦赶紧打开一眼,不由也是哎呦一声,道:“好胆大的一人啊。”

    “给我找,”嘉靖一脚踢翻那些尚未看过的奏本道:“看看里面还有没这样的东西,把那些狗东西全都找出来!”

    黄锦只好带着人跪在地上翻找开来,嘉靖则气得歪在靠枕上,直直的望着一盏宫灯,两眼中放射出幽怨的光。

    就这样到了五更天,满头大汗的黄锦小声禀告道:“主子,找完了。”

    “有吗?”嘉靖也不敢他,冷冷问道。

    “有……但是不多。”黄锦小声道:“就两本。”

    “你还想有几本?”嘉靖狠狠瞪他一眼,拿过那两本奏章扫两眼,见内容大同小异,便烦躁的丢回去道:“眼里还有没有朕,难道朕的话已经没人听了吗?”黄锦缩着脖子,不敢接话。

    过了很久,嘉靖才发完了火,对黄锦道:“你把这三本奏章,送到严嵩府上,问问他……”说到这,嘉靖才想起老头刚刚死了夫人,叹口气道:“你去看看他,再带一担御膳房的什锦点心,什么也别说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是。”黄锦小声应下,见天快亮了,赶紧去后面厨房,命人把点心备好,待宫门一开,便领着两个挑担的小太监,往西长安街上的严嵩府上去了。

    严家新丧,门上对联是蓝色的,灯笼也是白色的,写着‘严府’的匾额,也被白绸扎成的大花遮住了,迎客的门子,也都是一身重孝,见穿着大红蟒衣的公公来了,倒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恭迎。

    黄锦道明来意,门子便请他里面进,过不一会儿,严嵩的孙子、严世蕃的儿子严鸿便出来,只见他披麻戴孝、身心憔悴,朝黄公公行礼道:“祖母新丧,寒家失礼了。”

    “大公子节哀。”黄锦还礼道:“咱家先给老夫人上柱香吧。”

    严鸿便将黄锦领进正厅,偌大的相府正厅,已经成了老夫人的灵堂。

    黄锦恭恭敬敬的上了香,贤孙磕头还礼,他才找出严鸿出来,轻声问道:“皇上让咱家来看看老阁老,不知他老人家能不能?”

    严鸿小声道:“爷爷悲伤过度,这几曰茶饭不思,一直歪在那里,也不知能不能见客。”明显是严嵩有吩咐,来客一律不见。

    “是有重要的事情。”黄锦也不用钦差压人,只是将那三本奏章从袖中掏出来,递给严鸿道:“给你爷爷看看,我在这儿等着,好歹回个话,我也好回宫覆命。”

    严鸿意识到问题严重,点点头道:“公公请偏厅用茶,我这就拿给爷爷看。”

    “去吧。”黄锦和蔼的笑笑,严鸿便拿着那三个奏本,快步往后院去了。

    为免睹物思人,孙子们将严嵩从主卧房请到了西暖房中,离着垂花门有一段距离,严鸿走着走着,突然听一个声音道:“走这么快干什么?”

    他赶紧止住脚步,行礼道:“爹……”原来叫住他的,正是严世蕃。

    严世蕃看不惯严鸿的木讷,严鸿也看不惯严世蕃的荒银无度,所以父子俩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有些冷漠。严世蕃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道:“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几本奏章。”严鸿小声道:“宫里的黄公公拿来的,说给爷爷看看。”

    “越来越不像话了!”严世蕃呵斥道:“不是说过,什么事情都要请示我吗?你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子放在眼里?”

    严鸿瘪瘪嘴道:“本想先给爷爷看了,再去告诉爹爹的。”

    “哼!”严世蕃不悦道:“你爷爷老了,心情又不好,少去麻烦他。”说着伸手道:“拿来!”

    严鸿只好将三本奏章递给严世蕃。

    严世蕃随手打开一本,看的他大惊失色、汗如雨下;但看到第二本,脸色便恢复了正常;当看到第三本,竟然面露喜色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我真是爱死这三个宝贝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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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八章 欲罢不能

    “半死梧桐残病身,老妻一念一伤神……”严阁老静静躺在安乐椅上,双目无神的望着房顶,他已经一动不动半天了,连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到地上,都毫无察觉。

    自从夫人逝世以后,老严嵩便仿佛被带走了三魂六魄,只留下个空空的躯壳在人间,他少时读《长恨歌》,总是对唐明皇晚年的太过痴情不以为然,但只有经历过才知道,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可以没有事业、甚至没有子女,但不能没有老伴啊……少年夫妻老来伴,老了却没了老伴,这往后的曰子可怎么熬下去?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此刻的严嵩,哪里还有什么雄心万丈,八十多的高龄,浑身的病痛加上妻子离世的打击,让他心灰意懒,终于在除夕夜里做出了决定,写好了奏章,准备出了夫人的头七,便进宫去见皇帝。

    他刚刚要有些迷糊,却听‘笃、笃、笃’的一阵敲门声响起,然后是严世蕃的声音道:“爹……”

    严嵩却不应声,严世蕃又敲门,又叫,如是再三,终于忍不住推开门,冲进来道:“爹,您没事吧?”只见自己老爹一动不动的躺在安乐椅上,毯子也滑落地上,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老头,你可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可就彻底没戏了!’便箭步冲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试一试严嵩的鼻息。

    “我没死……”严嵩终于出了声。严世蕃的胳膊一下悬在空中,嘴角抽动道:“那就好,差点吓死我。”

    严嵩仍没睁眼,只是缓缓道:“难得啊,你还能关心下老爹的死活……还以为你光想着怎么夺情呢。”所谓夺情,是跟丁忧相对,丁忧者祖制也,是父母去世,官员必须停职守制的制度,文官二十七个月,武将一百天。丁忧期间,居丧的人不准出来做官,如无极特殊的原因,国家不可以强招丁忧的人为官;但因特殊原因国家强招丁忧的人为官,叫做‘夺情起复’。

    “瞧您说的。”严世蕃笑道:“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我不关心你,谁关心您?”

    “你是怕我死了,”严嵩终于睁开眼,目光中满是挪揄道:“你没理由赖在燕京,对不对?”

    被老爹说中心事,严世蕃老脸一红道:“您把我想成啥人了?”

    “不管你怎么想的,都不要白费心机了。”严嵩指一指对面大案上道:“我已经写好了辞呈,只等你娘头七之后,便入宫向陛下请辞。”这都不知第几次辞职了,但与以往以退为进的把戏不同,老严嵩这次确实是去意已决了。

    顺着老爹所指,严世蕃果然看到书案上静静躺着一本奏折,不由一阵血往上涌,竟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但那张胖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黑、一阵白,气得都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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