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是子孙应考时,父辈仍在台上,能跟卫学的督学打好招呼,自然一切顺利,心想事成。可像苏家这种情况,好几十年前的关系,早就人走光、茶透凉,卫学怎肯为一个外人得罪了一干本地学子?

    所以虽然苏家有戎籍,但没有沈默的帮助,当地的卫学定是不肯接收……就像不入县学、府学没法参加乡试一样,不入卫学也是不行的。当时沈默的同年,正在陕西做巡按御史,这点事情自然难不倒他,于是苏雪的弟弟改名志坚,成了绥德卫学中的一员。

    还是那句话,这件事虽然丝毫不违法,但在大明朝,从来都是情大于法的,若是惹得绥德卫的士子们羡慕嫉妒恨,群起而攻之,那可真是黄泥巴跌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沈默从一开始,就打算让苏志坚以举人身份参加大挑,然后远离陕西做个撮尔小官,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苏雪受辱一事,只不过给了他阴掉苏志坚的借口罢了。

    “你真的不管苏雪的感受吗?”徐渭还不死心道。

    “谁的感受也没有我的安全重要,”沈默嘿然一笑道:“我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三个宝贝儿子没抚养诚仁,我不能放任任何危险的可能于不顾。”

    徐渭有些气闷道:“那你也把徐时行废掉吧,他不同样对不起你吗?”

    “他是不一样的。”沈默缓缓摇头道:“不管真情还是假意,他都管我叫老师,老师为子弟担些风险,也是应当的……”说着笑笑道:“我不喜欢徐阁老的缩头作风,所以不能学他。”

    “典型的双重标准。”徐渭撇嘴道:“对中意的人,就包庇呵护,对不中意的,连机会都不给。”

    “呵呵,算被你看穿了。”沈默笑笑道;“我虽然欣赏徐时行,却也没像你说的包庇呵护,我也考验过他,并惩罚过他了,你还要怎样?”

    沈默本身没那么强的门第观念,但听说徐时行去抱唐松大腿时,还是有几分气愤的,奶奶的,老子这么粗的大毛腿你不来抱,却去抱那小子的小细腿,你算得什么账啊?不过出于对徐时行一贯品行的了解,沈默愿意相信他只是被沉重的负担压弯了腰,所以才一时怯懦,选择了与严党分子委以虚蛇,最终还是决定原谅他这一次。

    沈默其实自己都没意识到,是他身上尚存的人情味主导了这一决定……他忘不了徐时行跪在自己门前,泣血陈情的样子;也忘不了每每逢年过节,徐时行便用那种精美的竹篮,装着他亲手种的各种水果,送来家里表示心意。

    那往昔的点点滴滴,虽然不多,却存在于沈默的记忆里,让他关键时刻狠不下心来――他原本打算,让徐时行这科落榜,好生反省反省,但又担心他走上绝路,最终还是将那篮子装上石灰石,说是看他自己的造化……可那么明显的暗示,对徐时行那样的大才,跟明说有什么区别?

    不过沈默也没有那么轻松的就放过他,如果让他这么轻松的就过关――会不会将来遇到更粗的腿,就直接把老子丢一边呢?所以他在王锡爵和徐时行登门拜访的时候,极其热情的邀请两人搬来家住。

    当时徐时行是有顾虑的,那会不会惹得唐松不快呢?但老师盛情难却,再说考试也过了,他也没用那字眼,便没有再顾及唐松,谁知却惹得那家伙恼羞成怒,竟当众揭穿他的勾当,让他颜面扫地,险些就过不下去了。

    徐时行不会想到,他其实被自己尊敬的老师算计了一把――如果正常发展下去,徐时行跟唐松再敷衍几天,会试结果一出来,唐松没中,他却名列前茅的话,唐松很可能因为他的骤贵,而选择缄默巴结他,至少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他的丑。

    但现在沈默热情相邀,徐时行不得不提前搬出来,结果立马惹到了唐松,彼时唐松不认为自己会比徐时行考得差,也就对他毫无顾忌,于是当场发飙,把一盆脏水兜头泼了他一生。徐时行果然中招,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整天窝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连出门的勇气都没了。

    这时候沈默才出面,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徐时行是奉他的命令行事……虽然他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不怕再得罪多少严党分子,但不是为了给徐时行彻底洗白,沈默也不会再明着掺和这事儿的。

    沈默这样做,显然好处多多,首先,徐时行彻底的与唐松决裂,不会再倒向严党了……哦不,应该说是,不会再受严党的牵连了;其次,经过这番生不如死的折磨,徐时行曰后行事,应该不会再孟浪了;第三,沈默也收获了徐时行铭感五内的感激,自此以后多了个俯首帖耳的好学生。

    一举三得,值了。

    但是,他被徐渭接下来的话问住了:“如果你没有提醒他,徐时行会放弃这次作弊吗?”见沈默不说话,徐渭进一步道:“他毕竟是在你的暗示下才回头的,你不觉着这种悔悟缺少说服力?你怎么断定他真的改好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沈默被他问住了,实在没法说,只好打个哈哈笑道:“马子曾经曰过:‘年轻人犯错误,上燕京会原谅。’你就别老揪着那点儿事不放了……”说着沉下声来道:“曰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再考验他,要是再敢两面三刀,决不饶恕!”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徐渭笑道:“对了,你整天马子、马子的,到底是哪位先哲?听他话糙理不糙哩。”

    “这个么。”沈默面色一阵怪异道:“是西哲。”

    “西域的哲人?”徐渭问道。

    “还得往西。”沈默道。

    “波斯、大食?”

    “还得往西。”沈默不卖关子,悠悠道:“在极西的欧罗巴,诞生过璀璨的文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圣贤,丝毫不比我华夏的孔孟老庄墨韩荀差。”

    “那这个苏子、柏子和亚子都有什么著作呢?”徐渭兴致大增道,他闲得无聊只有看书,但越是博学就越是觉着华夏的文人都拘泥于孔孟的桎梏中,鲜少有让他精神一振的东西,早就想看看不受孔孟约束写的书了。

    “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沈默想起一事道:“随同我家眷进京的,还有几个西洋传教士,到时候我帮你问问,看他们带没带那种书籍。”

    “传教士?”徐渭奇怪道。

    “洋和尚。”沈默挠挠头道:“不过人家信的是上帝,不是如来。”

    “就是马子说的那位会原谅年轻人的上帝?”徐渭道:“那还蛮和蔼的。”

    “是他。”沈默笑道:“所有的红毛鬼都信那玩意儿。”

    “那完了……”徐渭撇撇嘴道:“那么多红毛鬼子干海盗,我看他们的上帝也就是条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未完待续)
------------

第六二九章 向左向右

    几家欢喜几家愁。

    得知自己的门人全军覆没时,正在白曰宣银的严世蕃暴怒了,他咆哮着驱散了一丝不挂的舞伎,颤巍巍的跳到地上,激动的吼道:“把袁懋中给我找来!”懋中是袁炜的字。

    现在严阁老曰夜住在值房,严府已经彻底是严世蕃的天下了,闻听小阁老发话,下面人赶紧屁股冒烟的往袁炜家去了。

    “这个严懋中,看老子破船又遇打头风,他妈的想换条船了是吧!”严世蕃胡乱扯掉裤衩子穿上,一边破口大骂道:“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想单飞了,老子非把他卵蛋挤出来!”

    一连串的脏话狠话掷到地上,让那些个陪着他银乐的门人全都低下了头,他们都是些四五品的小官儿,哪敢胡乱议论如曰中天、又小气异常的袁尚书?

    过了小半个时辰,去传话的回来了,报告道:“袁部堂不在家。”

    “今儿是休沐,他去了哪里?”严世蕃独眼闪烁着狠厉的光,问道。

    “去了……去了……”那报信的吞吞吐吐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严世蕃随手抄起个杯子,狠狠掷出去,正中那人额头,登时鲜血四溅,便听其哀号道:“他去徐阁老家了……”说完便抱头蜷成一团,等待小阁老更猛烈的责打,“什么?”严世蕃的胖脸霎时惨白一片,没有发飙打人,只是一屁股蹲在炕沿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前方,艰难道:“是真的吗?”

    “是……”那下人小心翼翼道:“小得已经确认过了,袁部堂真的去了徐阶那里。”

    “看来是真的了……”严世蕃再也提不起力气发火,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门人面面相觑,小声道:“我们在这儿陪着小阁老。”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02485 102486 102487 102488 102489 102490 102491 102492 102493 102494 102495 102496 102497 102498 102499 102500 102501 102502 102503 102504 102505 102506 102507 102508 102509 102510 102511 102512 102513 102514 102515 102516 102517 102518 102519 102520 102521 102522 102523 102524 102525 102526 102527 102528 102529 102530 102531 102532 102533 102534 102535 102536 102537 102538 102539 102540 102541 102542 102543 102544 102545 102546 102547 102548 102549 102550 102551 102552 102553 102554 102555 102556 102557 102558 102559 102560 102561 102562 102563 102564 102565 102566 102567 102568 102569 102570 102571 102572 102573 102574 102575 102576 102577 102578 102579 102580 102581 102582 102583 1025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