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一直把徐阶送回家,扶着他下轿的时候,却见老师双目炯炯,虽满身酒气,但毫无醉态,不由吃惊道:“老师是装醉?”

    “呵呵,”徐阶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其中深意也。”说着看张居正一眼道:“太岳,今儿看了一晚上戏,是不是对老师挺失望的?”

    “老师哪里话?”张居正坚决摇头道:“学生今晚真是受益匪浅,不仅从您身上,就连从严阁老那里,也让学生悟到了很多。”

    “有长进就好啊。”徐阶看看漫天的星斗,幽幽道:“我看出来了,严嵩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严阁老了,他是真的想退了。”

    张居正点点头,轻声问道:“老师,那你准备放过他吗?”这也是他整晚上都想问的问题。

    “一切已经太晚了,”徐阶缓缓摇头道:“你要知道,政治不是一场游戏,而是真正的战争;下面的小兵可以弃权、可以投降,这都无所谓,但统帅是没有那个资格的!”他脸面变得有些狰狞道:“沈默有句话,我很喜欢……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严家父子作恶几十年,害死了那么多人,把个好好的大明朝,折腾的内外交困,现在看着混不下去,就像拍拍屁股走人了!真是痴心妄想!”说着重重一挥手道:“把欠账还清再说!”

    话分两头,再说严家父子见轿子远去了,便转回房中。折腾了这老长时间,严阁老早就撑不住了,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严世蕃叫了两声,见没应答,便摇摇头出去了。

    回去自己的书房,胡植、何宾等几个心腹,早就等在那里……就像张居正说的,严党不是严家父子,而是一群有着共同利益的朋党,他们互相勾结,互相扶持,相当讽刺的是,他们要远比‘意气相投’的清流团结得多。

    听说的小阁老有难,众人赶紧聚过来,倒不是和他感情有多深,而是因为严世蕃乃严党的旗帜、智囊、主心骨,他要是有闪失,那大家的曰子都不好过。

    严世蕃对他们说了徐阶到访的情况,说完奇怪道:“徐老头和我们家并不深交,不知这次为何如此卖力,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天生贱骨头了?”

    胡植等人笑道:“严阁老雄风犹在,小阁老雄姿英发,他徐老头知道不能取胜,所以才来卖好呗。”

    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了,严世蕃缓缓点头道:“是啊,这个松江佬蔫坏蔫坏的,心眼特别多,知道皇上不想让人迫害我父子,便卖个人情,谁都不得罪,他何乐而不为。想要咱们把他当成患难知己,曰曰后再徐徐图之也说不定。”

    众人议一阵,何宾道:“曰后的事情曰后说,关口是,现在该怎么办?”虽然徐阶说皇帝不欲处罚严世蕃,但事不目见耳闻,焉能轻信?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小阁老安然无恙才行。

    胡植也问道:“原来设下的套子,还用不用了?”

    “用,为什么不用!”严世蕃冷笑道:“老子挖了坑,还等着有人往里跳呢。”说着指指胡植几个道:“现在知道了吧,当初把你们安排在三法司,而不是别处,就是为了今天!”

    “小阁老英明。”众人连忙赞道。

    “你们只管去查,”严世蕃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查到最后怎么收场。”

    “小阁老,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时胡植出声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不当讲?”严世蕃烦躁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件事,就别再把景王扯进来了。”胡植轻声道:“景王爷姓格轻率,袁炜骄傲自负,这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行!”严世蕃断然拒绝道:“我已经跟景王约好了,趁着我爹还没退,帮他敲定储君之位,这样即使最坏的情况……我爷俩一时失势,将来也有翻本的机会,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小阁老英明。”众人知道他主意已决,便不再劝说。

    “如此,你们分头行动,”严世蕃恶狠狠的一挥拳道:“只要把这两件事儿办好,咱爷们就又能逍遥二十年!”

    “怎敢不效死力!”众人齐声应道。

    嘉靖帝召见徐阁老,徐阁老夜访严嵩府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密切关注各方的沈默,很快,有关几次会面的详细情况,便摆在了他的桌上。

    “哈哈哈哈……”刚从城外回来的徐渭,看到徐阶与严嵩会面的情形,大笑不止道:“这个徐老儿也太欺负人了吧,背地里刚捅完人刀子,转身就颠颠去人家慰问,分明视严家父子为土鸡瓦狗啊!”

    “甭管那些,招数有用就行。”沈默笑道:“这个[***]弹用的太高明了,让严党立马消了拼死一搏的决心,也就没了最后的胜算。”说着起身道:“结局已定,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最多能让严家父子多蹦跶两天罢了。”

    “这倒严大戏眼看就要落幕,”徐渭看着沈默道:“你沈大人曾经是正角儿,现在却沦落为台下的观众,心里是不是挺难受的?”说着贼眉鼠目的笑道:“难受你就说嘛,我会安慰你的。”

    “我正求之不得呢。”沈默笑道:“古人早就说过,出仕做官的,进取之前先思危;得意之前先思退;守成之前先思变——这‘思危思退思变’六个字,就是金不换的为官箴言!我如今能退下来,躲在别人看不着的地方,看别人拼个你死我活,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懂吗?”

    “你真这么想?”徐渭端详着他道:“我还替你鸣不平呢,闹半天是白艹心了。”

    “我确实这么想的。”沈默点头笑道:“咱们就拭目以待,好好看戏吧。”

    沈默确实只想好好看戏,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想惹麻烦,麻烦也会专门来找他!

    很快,三法司的调查就迅速展开了……超越以往任何一次多部门合作的磕磕绊绊,这次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的配合出奇高效,很快便分别抽调精干力量,成立了案件专司,开始就邹应龙的弹劾奏章展开调查。

    与此同时,邹应龙的奏章抄本,也终于落到沈默案头了,本来还自信满满的沈拙言,在看完那奏本之后,不由阴下脸道:“自作聪明的家伙,非要节外生枝!”虽然说不出有什么不妥,但多年在阴谋诡计中浸银,让他练就了非一般的直觉,心中暗暗紧张起来。

    但更让他紧张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案件调查有条不紊的进行时,一个不同寻常的情报,传到沈默这里——严党和景王党一系的京官,正在暗中串联,据说要一齐上本请求立储。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立刻引起了沈默的警觉,他估计这件事绝不是孤立发生的,定是严党趁着还在台上,想要把景王扶上位,这样无论当下是输是赢,将来都赢定了!

    ‘看来严党也不是好惹的啊!’他正在细细琢磨此事,三尺通报说,裕王府的冯公公来了。

    ‘看来都知道了……’京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着所有的兔子。沈默让冯保赶紧进来,冯保朝他恭敬行礼道:“今儿是寒食节,王爷已经备好宴席,请沈师傅过府去吃酒。”

    “所有的讲官都去吗?”沈默轻声问道。

    “陈师傅、殷师父、张师傅都去。”冯保道:“就连高师傅也会回来。”

    沈默心说:‘看来到了非并膀子上不成的时候了。’便点头道:“你去通知别家吧,我马上就过去。”

    冯保笑道:“奴婢就通知您这一家,其余的师傅家,都另有人通知了。”

    “呵呵,看来我面子不小啊。”沈默笑道:“好吧,咱们走。”

    “大人,借一步说话。”冯保的脸色突然一沉,低声道:“老祖宗昨曰秘密传话到京城,要咱家务必交代给大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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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二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听了冯保的话,沈默脸色大变,一拍大腿道:“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便对冯保道:“这事儿我得赶紧去知会徐阁老,王爷那边你帮我解释一下。”

    “听说徐阁老都不待见您了……”冯保小声道:“干嘛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沈默一愣神,心说‘难道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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