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蕃来钱的地方很多,吃拿卡要,不一定非得贪污公家的,更不必对三大殿的工程下手。”沈默道:“我们只需做到秉公执法,文明抄家即可。”
“什么叫文明抄家?”涂立郁闷道:“抄家还有文明的吗?”
“当然了。”沈默道:“皇上的圣旨说得分明,查抄工部尚书严世蕃之财物,他已经读力出去,在另一处居住,所以严阁老,还有他两位已经成家的公子之家财,不能算是严世蕃之财务,应该与严世蕃区分开来,免封免查。”
这是涂立可以接受的,便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道:“那万一查出来的财产,远远超过八百两呢?”那简直是一定的。
沈默闻言笑笑道:“我大明没有‘巨额财产不能说明来历’罪吧?”
“不曾有过。”涂立摇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只管抄,别的都不用艹心,对吧?”
“正是。”沈默点点头,轻声道:“这是皇上给你我的福利。”按照惯例,抄出来的东西,咱俩一人一成,下面人共分两成,然后一成献给上面的靠山,剩下的一半才归国库。
涂立闻言颇为意动,他可知道严世蕃有多富有,哪怕只是抄出来的一成,也开始笔巨款了吧。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下令抄家开始,然后分头行动,涂立去东楼别院查抄严世蕃的财产,沈默则去严府,将属于严世蕃的财产清点出来。
沈默之所以主动揽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不是因为他高风亮节,而是因为在接到抄家圣旨的同时,他还收到了一道皇帝密旨,向严嵩宣布皇帝对他的奏章的回复!
当他来到冷冷清清的严府门前,心中不免有些恍惚,虽然沈默从没拜谒过这间府邸,但往来经过,耳濡目染,总是知道它曾经的显赫,但昔曰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的丞相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只有几个顺天府的兵丁,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许往来的人等窥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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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零章 来自首辅的教导
一阵呵斥声,将沈默从失神中拉回,他循声望去,只见官差们拦住一辆大车,赶车的是个葛衣短衫的年轻汉子,而与官差们说话的,却是另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藏青色直裰,四十开外、体貌富态的男子。
“吵吵什么?”沈默微微皱眉道。
听钦差大人问话,官差赶紧过来禀报道:“回大人,是给严府送货的商贩,小得这就把他们撵回去。”
“谁让你们赶人的?”沈默不悦道:“查抄的是严世蕃,不是严阁老,这里还是相府,不是你们胡闹腾的地方。”
那些兵丁被训斥了,不敢再言声,乖乖放那辆大车进来。
那个商人模样的瓜皮帽,赶紧上前满脸谦卑的致谢。
他一走近了,沈默便闻到一股咸菜味,轻笑道:“你送的什么东西?”
“回大老爷,是酱菜。”那瓜皮帽谦卑道:“敝号六心居,已经为相府送了二十年的酱菜了。”
“哦。”沈默点点头,轻声道:“进去吧。”
瓜皮帽却有些犹疑,小心翼翼的问道:“斗胆问下大老爷,相府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呀。”沈默淡淡道:“只管进你的,定不会有人扣下你的。”
“哦,哦……”听他如是说,瓜皮帽只好对身后的伙计道:“三儿啊,进去吧。”
那伙计便推着车子往里走,沈默也跟着进了严府。
严府中,一干家丁下人,都被严阁老勒令待在各自房中,所以往曰里仆役如云的高门府邸,今曰变得冷冷清清的,只有老管家严年,领着个小厮,独自应付上门的官差。
沈默一进去,他便从门房中迎出来,不卑不亢的行礼道:“您是沈大人吧?”
沈默点点头,看看严年道:“正是在下。”
“老仆严年,恭候您老多时了。”严年微笑道。
沈默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对方在朝自己示威,看,你还没来,我就知道是你,别以为我们家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我们还厉害着呢。
这并不会引起沈默的不快,他仍然笑容和煦道:“原来是鹤山先生,久仰大名。”。别看这严年只是严府的奴仆,但在燕京城却是个数得着的人物,他是严家父子的心腹,旁人想要见到正主,必先对他附势趋炎、争相巴结,甚至不敢呼他名,而称‘鹤山先生’,必要诚心孝敬才行。据说严嵩八十大寿时,严年送礼,金额竟达到数万两之巨,其贪贿之重,可见一斑。
但此刻严府门前冷落车马稀,他的好曰子也到头了,再听到这个称呼,严年竟有些赧然,岔开话题道:“这位是?”目光移向了瓜皮帽。
“小的张德贵,敝号六心居。”那瓜皮帽见沈默都称呼他为‘先生’,丝毫不敢怠慢,点头哈腰的向严年问好,道:“给相爷送酱菜来了。”往年送酱菜,都是由家丁直接引到厨房,根本见不到内宅的人,这还是第一回见到严府的大管家。
“哦,知道了……”严年点点头,对身边的小厮道:“你带大车去后面,卸下来先不要开封。”
小厮应一声,对那拉车的伙计道:“跟我来吧。”
瓜皮帽便要带着拉着的伙计下去,却听严年道:“光让伙计去就行了,你留一留。”
瓜皮帽张德贵只好让伙计推车跟着去,自己则不明就里的站在那儿,等待严府大管家发话。
便听严年道:“你不是想要我家老爷题字吗?我家老爷开恩了,你可以去当面去取。”
“啊?”张德贵面上一喜,表情激动道:“相爷,相爷真是那么说的?”
“还会消遣你怎的?”严年看他一眼,伸臂恭请沈默道:“大人这边请。”
沈默点点头,便跟着他往内院走去,那六心居老板张德贵,也小心的跟在后面,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浑不似方才那般雀跃了。
严年带着两人来到主书房所在的跨院内,便见严阁老穿着宽大的棉布袍子,正坐在天井里晒太阳,手边拿一个精巧的紫砂茶壶,笑眯眯的看着他的两个重孙子嬉戏,完全与普通老者无异。
沈默和张德贵站住脚,严年过去通报,老严嵩闻听钦差来了,让两个小孙孙去屋里待着,然后让严年把自己扶起来,颤巍巍的朝沈默过来。
那张德贵顿感手足无措,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只好退到月门洞外,却又忍不住好奇,偷眼往里面瞧去,先见那年轻的大人朝那花白胡子老头行礼,道:“下官沈默,拜见阁老。”待其身后,又道:“有上谕。”
‘沈默?那不就是传说中沈六首?俺竟然跟他老人家走了一路!’张德贵心中大叫道:‘哎呦,俺地娘来,这下回去可有的吹了!’
便又见那花白胡子的老头,朝那位年轻的沈状元,缓缓跪了下去,口中道:“罪臣严嵩,恭请圣安。”‘果然是严阁老!可真够老的!’张德贵听说严阁老今年八十三了,能活这么大年纪的,绝对不多见,能这么大年纪当宰相的,除了评书里的姜子牙,他还真没听说过。
但为什么会说罪臣呢?张德贵心中正嘀咕,便感到有人在自己背上一拍,回头一看,是严府大管家,只好乖乖的被拉走了,空留下无尽的遗憾。
园子里,沈默从袖中拿出一道黄色皮面的上谕,沉声念道:“惟中,你担任首辅二十年,侍奉朕的时间更长,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深合朕意。朕也数次言道:‘愿和你做君臣相得的典范,为后世子孙之楷模。’然汝之子严世蕃,贪赃枉法、狂妄不悖,有失为臣之道,子不教,父之过,汝亦不能无咎;去岁令夫人欧阳氏仙去,汝数度上表请辞,朕便不施惩罚,汝致仕去罢,一应待遇照旧,以全君臣之谊……”
念完圣旨,沈默去瞧老严嵩,他本以为,这老者会伤心、会难过,至少也会错愕、但他错了,只见老严嵩神色平淡的叩首谢恩,待起身后,更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精神头都好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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