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来了就有办法。”沈默搁下水瓢,扯过毛巾擦擦手道。

    “怎么,您也懂医术?”崔延大张着嘴巴道。

    “我那半吊子,给你当学徒都不够,”沈默从怀里掏出个薄薄的油纸包,道:“我这里有本秘籍,你不妨看一下。”

    一听说是‘秘籍’,崔延兴致大减,摇头道:“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能给皇上用吗?”

    “这玩意儿来路可正着呢,”沈默笑道:“它的作者叫李时珍。”

    “李师傅?”崔延登时两眼放光,道:“这真是的李师傅的手稿吗?”

    “那当然。”沈默笑道:“他和我颇有渊源,曾对我说,如今世上医者良莠不齐,医人的良医少,杀人的庸医多,为了让我不至于枉死,便将一些常见病症的诊治,给我写下来了。”说着晃一晃那册子道:“我听马全说皇上得了疟疾,便回去翻书查找,结果看到好家伙……一个疟疾就分了正虐、温虐、寒疟、热瘴、冷瘴、劳虐啥的七八种,看得我脑袋有两个大,于是就把这部分撕下来,你看看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快给我!”崔延一把抢过来,顾不得身上水漉漉的,便就着油灯仔细的阅读起来。

    沈默见他一下就入神了,摇头笑笑,收拾起水桶、浴具,对崔延道:“明天我还来……”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出了崔延的帐篷,沈默将手里的东西,全交给等在外面的那个太监,两人并肩离开王庭,沿途遇到好几支巡逻队,但看到他俩的打扮,还有手里的东西,便没有上前盘问。

    虽远离了中心地带,但两人也不敢造次,只能小声的说着话。“大人,我想问个问题。”那个子稍高些的‘太监’一开口,竟然是三尺的声音……这家伙长得面皮焦黄、天生不长胡子,而且藏肉的很,不脱光了,你看不到那一身腱子肉,扮演起太监来,比沈默的先天条件都好。

    “别叫我大人。”沈默给他指正道:“要叫兄弟。”

    “甭管叫什么了。”三尺有些着急道:“你说这太监是站着尿,还是蹲着尿啊,我怕露馅,到现在没敢尿尿,都快憋爆了。”

    “呵,你还真问对人了。”沈默一本正经道:“据我细心观察并请教前辈,发现这太监啊,他不站着尿……也行。”

    “我猜也是。”三尺便跑到道旁,蹲在个阴影处,哗啦啦尿起来。

    沈默也跟过去,却站在他身边,慢条斯理的解开裤带,立着嘘嘘起来。

    三尺郁闷的差点一头扎到地上,幽怨道:“大人兄弟,你耍我……”

    “没有啊,我说不站着尿也行,只是陈述这样一个事实。”沈默系上裤腰带,小声道:“同时也承认了,太监也可以立着尿尿。”说着低声笑道:“不过,一百个太监里,有九十九个会选择站着尿。”

    “那剩下的那个呢?”三尺郁闷道。

    “这不蹲在这儿吗。”沈默嘿嘿笑起来。

    笑声虽然不大,但因为经过太监训练,所以尖细而富有穿透力,让远处的巡逻队听到了,一嗓子吼过来道:“他妈的,还不睡觉,在那里鬼笑什么!”

    “这就睡,这就睡”沈默赶紧跟三尺逃也似的回混堂司的驻地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将以宦官的身份度过,言谈举止都不能露馅,必须尽全力模仿……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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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八章 试药

    如果说南巡是一场愉快而难忘的旅程,相信随扈圣驾的两万余人,都会同意,他们摆脱了曰常生活的烦恼纷扰,跟着皇帝坐着船儿,遍览江南美景,享受各地风土,优哉游哉、乐而忘返。

    但这一切,从启程北归的那天起,便注定要画上句号了,倒不是因为内陆官员招待不周、也不是骑马走路比坐船难受,而是都怪这该死的鬼天气!

    “这是哪个脑残定的鬼曰子!”一身蓑衣,已经在泥泞的路上,打了好几个趔趄的三尺,气愤望着黑暗的雨幕,连声咒骂道:“怎么这雨下起来没完了?”

    沈默也穿着蓑衣,更是摔了几个跟头,但他相当能忍,还笑得出声道:“这就是梅雨季节,知道威力了吧。”也不知怎就这么巧,出发的当天还是晴的,到了第二天,便开始阴天,黑沉沉的云彩,压得低低的,蚂蚁搬家、燕子低飞,即使最傻的人也知道,马上就要下雨了。

    然后第三天的拂晓时分,终于下起了雨,这雨不算太大,密密麻麻,但十分有韧劲儿,下了一天,不停;再下一天,还不停,而且越下越大,道上全积了水,大部队走在上面,就像在淌小河一样,深一脚浅一脚,人仰马翻成了家常便饭。

    于是在这出发后的第四天,又创造了新的行军记录――十五里,便又要安营下寨了,三天半加起来,正好行了一百里,还累得人仰马翻腿抽筋,不少人开始抱怨,问为什么不原路返回呢,要是坐在船上,下雨只当看景,哪用受这份罪?

    但他们还不是最惨的,至少比混堂司的太监们舒服多了。同样是在雨中行军一天,到了营地却捞不着休息,必须马不停蹄的烧水,给各路神仙送去,免得他们着凉受寒,影响了健康。

    沈默和三尺既然顶着人家的两个名额进来,要是啥也不干,便等于给混堂司的其他人增加了负担,十分有碍团结,不利于隐藏。所以两人主动承担起了添柴烧水的任务,这对曾经风餐露宿过的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有个歇后语怎么说的来着?

    “湿柴火烧锅,憋气又窝火。”三尺已经被熏成关公了,但那火就是不旺,锅里的水也老不见动静。

    沈默也好不到哪去,忙活了个大花脸,还是烧不开水,还呛得咳嗽连连……干柴火昨天就烧完了,剩下的都是淋过雨的,今天在油布底下闷了一天,还是潮了吧唧,只见冒烟不见蹿火,真叫人憋气。

    等把一切忙完了,已经是下半夜了,沈默揉着酸痛的肩膀,感觉浑身像针扎一样,真像把自己扔到被窝里,再也不起来。但他来混堂司的目的,终究不是为了当一名合格的烧火工,所以稍稍休息一会儿,便和三尺提着水出去了,让不明就里的太监们大为惊叹……这也太敬业了吧。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泞的营地中,便出现了开头那一幕,当两人到了崔延的营帐外时,桶里的水已经撒的差不多了。

    “怎么这么晚?”见是他们,崔延也没起身,目光重回书本道:“我身上都干了。”

    “今儿太忙了……”沈默翻翻白眼道:“那么多人都要热水洗澡,我们忙得过来吗?”

    崔延这才搁下书,走过去瞧瞧那摔变形了的水桶,又抱怨道:“里面的水呢?没有谁怎么洗澡?”

    沈默这个气呀,哼一声道:“老崔,你还真拿我当太监使唤了?”

    崔延愣一下,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习惯了,习惯了。”

    “罢了,”沈默摇摇头道:“那本书你都看两天了,到底有没有收获?”

    “有,太有了!”崔延激动道:“您有所不知,这病症也是分地域的,哪怕是同一种病,在湖广得上,和在浙江得上,表里都是有所不同的,所以必须因地制宜,最好在当地取药,当地治疗……”说着讪讪道:“当然,我这也是刚知道的。”

    “那有办法了没?”沈默不关心那些医术上的东西,他只想知道进展如何。

    “有了,李师傅就是湖广人,在这方面的经验特别丰富,”崔太医道:“有专门针对老弱病虚者开出的方子,且可以就地取材!”说着便如数家珍道:“李师傅的方中以青蒿、常山解毒截疟;用黄芩、知母清热解毒;以半夏、茯苓、陈皮、竹茹、枳实清胆和胃;滑石、甘草、辰砂清热利水除烦,这些药姓情温和,老弱用之无妨。”

    “那你还等什么?”沈默精神为之一振道:“赶紧去治啊!”

    “不过我还有吃不准的地方。”崔太医一下又苦着脸道:“皇上症状以重,所以李师傅还是免不了用峻药……他说若壮热不退,则加生石膏清热泻火。若舌红少津为热甚津伤,加生地、玄参、石斛、玉竹清热养阴生津。若神昏不醒,为热毒蒙蔽心神,急加安宫牛黄丸或紫雪丹清心开窍。”

    “这不挺对症的吗?”沈默道:“还犹豫什么啊?”

    “这个,要是一般人自然可以,你看,我连药都配好了;但那是皇上啊,用药必须慎之又慎。”崔延又来了那套论调。因为多少年来,太医们有个心照不宣的认识,那就是不敢给皇上用峻药,因为皇帝要是吃了你的药有了强烈反应,然后没挺过去,那只有陪葬一条路了;但若是用温药,让皇帝一直舒舒服服,哪怕过一段时间完蛋了,你的责任便能轻很多,最差也就是革职查办,然后送点钱就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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