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胡先生呢……”若菡气得真想掐他,嘟着嘴道:“胡先生早就卷铺盖走人了,现在是魏先生了。”

    “怎么换老师了?”沈默吃惊道:“才半年多就换,不好吧。”

    “谁能坚持半年,”若菡双手合十道:“我真要烧高香喽。”说着掐指头给他数道:“第一个胡先生,和最近这个魏先生之间,又有周先生、丁先生、两个刘先生,半年里统共六位先生,时间长的能捱俩月,短的也就半个月。”说着郁闷的低头道:“这才几天啊,京城私塾界,便知道沈学士家的两个公子没法教,你说以后可怎么办啊……”就像全天下担忧儿子的母亲一样,若菡脸上满是愁苦、没有半分从容,一个劲儿的怪沈默道:“你那……素质教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把孩子教得反倒没素质啦……”

    沈默静静听着若菡大倒苦水,始终保持微笑,让若菡就像打在棉花上,说着说着自己都没劲了,嘟着嘴道:“养不教、父之过,可都是你的错。”

    “夫人放心,没那么严重。”沈默笑着拍拍她的背道:“孩子嘛,七八岁狗也嫌,那不正是闹人的时候,皮点好,将来不受欺负嘛。”

    “那也不能老把先生气走了啊?”若菡郁闷道:“还有没有一点尊师重道了?”说着拉着沈默的衣袖道:“我不管,这事儿你得管,不然将来出落成俩无行纨绔子,我看你找谁哭去。”

    “好好好,我管……”沈默投降笑道:“不过你总得跟我说说,他俩六七岁的小屁孩,怎么就能把先生都气跑了?”

    “淘呗,都淘出花来了!”若菡数落道:“先生让他们乖乖坐着听话,他们就四处乱窜,把先生惹急了,打几下板子,他们却记恨上了,就想着法子报复先生,”说着又好气又好笑道:“抓了蛤蟆、刺猬塞到先生的被窝里;往先生的饭菜里倒盐、成包成包的往里倒;趁着先生打盹放爆仗,吓得先生哇哇乱叫,人家又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惹不起还躲不起?当然忙不迭告辞了。”

    “嘿,这些臭小子,还真能作呢。”沈默摸着下巴道:“真像他爹。”上辈子在孤儿院,沈默就是最难搞的一个,孩子头、惹事包、害群之马老鼠屎……这些光荣的称号,跟了他整整九年,上高中后才好些。

    “什么,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若菡瞪大一双妙目,难以置信道:“公爹可说,你小时候最乖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对谁都很有礼貌,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我爹那是……”沈默挠头道:“给我往脸上抓肉呢。”沈贺只是他这辈子的爹,当然不知道他上辈子的事儿了。

    “不管怎样,”若菡掐着腰道:“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变成那样的小流氓,你到底管不管?!”这应该是若菡第一次凶相毕露,沈默苦笑连连道:“成成,我管,还不行。”说着便起身,逃也似的往垂花门去了。

    却与柔娘差点撞上,沈默扶住她的肩膀,道:“急啥呀?大热天风风火火的。”

    “老爷您快去看看吧……”柔娘说着话,目光却望向了若菡道:“魏先生收拾东西,也要走了……”为了不把这位先生也气跑了,若菡特意让柔娘在那里盯着,倒也安生了一个月,谁知今天,还是眼睁睁的又看着那俩小爷闯了祸。

    “得,第六位了。”沈默松开手,他简直好奇死了,这俩小兔崽子咋就这么大能耐,简直成‘塾师杀手’了。

    若菡腾地站起来道:“当家的,今天要不把先生留下,可就真没人愿教咱儿子了,你再不管管两个宝贝儿子,真要闹翻天了!”

    “好好好,咱们先去看看,”沈默示意若菡同行,问柔娘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柔娘低声道:“唉,也怨奴家,把平常抱回去睡觉的功夫,就出了大事儿!”

    “什么事儿?”两口子齐声问道。

    “鼻烟壶……”柔娘弱弱道。

    “鼻烟壶?”

    原来若菡为了讨好先生,让他多多包涵,不要轻易告辞,会经常送些稀罕的小礼物给魏先生,其中就有京里刚刚流行起来的鼻烟壶……那玩意儿产自吕宋,随着开关贸易进入大明,原先都按照西班牙人的叫法,称之为‘士拿乎’、‘布露辉卢’或者西蜡等等,还是沈默见到后,一笑,然后命名为‘鼻烟壶’的。

    其实就是以香味较好的烟叶,晒干后和入必要的名贵药材,磨成粉末,装入密封容器,经一定时间的陈化,便可制成鼻烟。不需燃点,单以手指粘上烟末,轻轻由鼻孔吸入,便可提神清脑,开塞明目,还会感觉特别爽,一经传入便深受士大夫追捧,目前还是个稀罕玩意,一般的教书先生,只是听说过,却没有福气享用。

    不过给若菡的儿子当塾师,待遇自然超好不说,就连这种稀罕玩意儿,也缺不了。

    那魏先生就极钟爱这鼻烟,随时都带在身上,上课也摆在显眼处,时不时就要吸一吸,一是为了爽,二是倍觉有派。

    阿吉他们看着先生的样子觉着有趣,就趁着先生出恭的功夫,悄悄跑到桌前,垫脚伸出小手指,在烟碟里蘸一点鼻烟,学着先生的样子,往鼻孔上一抹深深一吸。便在十分……还有和他们一起读书的,那些个侍卫、家丁的孩子们的注视下,忽然瞪起了眼睛,张大了嘴,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这倒不要紧,一下把先生倒在烟碟的鼻烟给喷起一团黄雾。

    待那黄雾散去,烟碟里已经啥都没有了……阿吉这下傻了眼,十分便在下面拍手道:“哥,你要吃棍子炒肉喽,说不定还得两顿。”其他小孩也笑道:“是啊,你娘肯定胖揍你。”

    阿吉吓得脸都黄了,也不擦鼻涕,便揪着十分的领子道:“还不是你鼓着俺去的,可别想光看俺倒霉。”

    十分眼珠子转一转道:“我想到个好办法,保准你没事儿。”

    “快说!”阿吉大喜道。

    十分便伏在他耳朵上,嘀嘀咕咕起来。阿吉闻言大喜,便撒丫子跑出学堂,往隔壁的食堂去了。此时还不到饭点,厨房的师父还没送饭来,食堂里空荡荡的。但这小子的目标十分明确,直跑到先生吃饭的桌前,跪在凳子上,把那些瓶瓶罐罐打开,一样样寻找起来……却说这魏先生确有几分酸劲儿,吃饭时不是嫌咸了、就是嫌淡了,要不就嫌没味道了,所以厨子干脆在他的桌上,摆了盐、醋、酱、胡椒粉等七八样调味品,让他酌个人口味添加。

    阿吉找啊找啊,还真让他找着了,把一个小罐子塞到怀里,又一溜烟跑回学堂,来到先生桌前,打开那罐子往碟子里倒,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孩子们围上来,铁柱的儿子铁丹问道:“这是什么?”

    “闻闻!”阿吉看他一眼道。

    铁丹便拿指头沾了些,往嘴里一放,登时黑脸煞白,鼻涕都下来了,带着哭腔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这时在门口放哨的十分道:“先生来了!”孩子们忙跑回自己座位。

    孩子们刚坐下,魏先生进了屋,坐回椅子上,看了看下面,感觉气氛有些诡异,问道:“沈志卿、沈士卿,你们两个又搞什么鬼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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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二章 谁之过

    阿吉的大号叫沈志卿;十分的大号叫殷士卿,不过魏先生总觉着一个爹娘养活的孩子,就该是一样的姓,所以总把老二也叫成姓沈的。

    这两个主人家的孩子,实在是一对小魔王,天不怕、地不怕、满脑子奇思怪想,总是不停的闯祸,出了事情找他俩准没错。

    听到先生叫唤,两个孩子使劲摇头,表示无辜道:“没有,先生。”

    “没有?”先生看一眼还在抹泪的铁丹道:“那他怎么哭了?”

    “他伤心……”阿吉道。

    “嗯,”十分接着道:“他家大白死了。”

    “什么?大伯过世了?”燕京话‘伯’也念‘白’,可把魏先生吓坏了,连道:“铁丹,你不必坚持上课了,快回家奔丧吧……”引得小学生们哈哈大笑起来,弄得先生莫名其妙道:“你们怎么这样冷血,别人的伯父过世,不安慰就罢了,还笑得出来?真是罪过!”

    “先生,”学生们乱七八糟的笑道:“大白是铁丹的狗的名字!”

    魏先生这个郁闷啊,伸出手指指着阿吉和十分两个,那是相当的无语……这种有火发不出的感觉,憋得人着实难受,好半天才消化下去。

    “开始背书……”狠狠瞪一眼还在那笑的小兔崽子们,魏先生咬牙切齿道:“半个时辰后上来检查,要是背不过……等着吃板子吧!”

    学生们一下子笑不出来了,赶紧翻开书‘人之初、姓本善……’的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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