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我还有一招杀手锏,可以解决富户的担忧、官府的麻烦,也能造福百姓,可谓是一举三得。”高拱笑道。
“哦,有这种灵丹妙药?您快说吧。”张居正催道。
“八个字,募民为兵,以兵代赈!”高拱低声道:“这次南巡,京营官兵死伤惨重,我听说需要补充两万人……”
“您的意思是?”张居正了然道:“选拔流民中之强壮悍勇者招募为兵?”
“不错。”高拱点头道:“把那些强壮彪悍从灾民中选出来,一可以保家卫国,二来,也让灾民易于管理,三呢,只要有当兵的家庭,就没法跟着逃跑,而且还可以用军饷抵偿每家所借的粮食,这样一来,官府的压力小不少,富户们也可以放心了。”
听了高拱的话,张居正默默点头道:“这却是是个好办法,不过……”
“不过却需要徐阁老点头。”高拱拍拍他的肩膀道:“太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批文的。”
“您可真是老谋深算……”张居正哑然失笑道:“算来算去,最后还是把我也算进去了。”
“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高拱叹口气道:“太岳,我们面对的,是多达几十万的灾民,你我多尽一份心力,就能多活成百上千的人命,怎能不尽心竭力?”
“新郑公说的是,”张居正正色道:“叔大敢不尽心?!”
“好!好!”高拱拉着张居正的手道:“我就知道,你是条有担当、敢任事的汉子!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从高拱那里得了机宜,张居正便去徐阶那里汇报,徐阶听了后,也是连连点头,赞叹不已道:“高肃卿确实是胸有经纬啊,这件事上,就全听他的吧!”
事实上,高拱确实把徐阶看扁了,身为帝国的首相,他是不会拿百姓的姓命、社稷的安危开玩笑的……不能因为他在清算严党时心狠手黑,就认为此阁老与比阁老乃一丘之貉――要将因严党在朝二十年,而形成的贪污[***]、人浮于事、一味媚上、效率低下的官场习气扭转过来,非得下猛药不行。
手握着徐阁老的批文,张居正终于彻底有底了,到外城去寻找现任的总指挥林润,跟他办理权力交接。
但在临时的指挥所里找不到人,问值守的官员说,林大人出去巡视了,张居正便让那人带路,直接去难民的棚户区找他。
虽然对灾民的悲惨生活,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真的走在难民聚居的棚户区时,还是被深深的震撼了……一片片低矮的窝棚中,蜷缩着一家家的难民,每个人都衣不遮体,瘦骨嶙峋。但最可悲的,是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表情,甚至连本应天真烂漫的小孩子,都在朝不保夕的生存压力下,变得与大人一样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全然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但就是这些木然的目光,让张居正感到如芒在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突然脚下一拌蒜,一下子便扑倒在雪地上。边上人赶紧把他扶起来,张居正回头仔细一看,原来自己是被一具埋在雪里的尸体绊倒的。
带他来找林润的官员也看清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大人受惊了!不过这也是常事。”说着吩咐身后的差役道:“送到城外化人场吧。”又习惯姓的吐一口唾沫道:“啐,今天真晦气!”说完又想起张居正在边上,连忙解释道:“小人不是那个意思……”
张居正绷着脸没有说话,看差役们拿一领草席,熟练的将死人卷起来,抬走到道边……那边的大车上,已经堆了十几具尸体,都是今天早晨收拢起来的,而且仅仅是这一片区域。
边上人以为这位翰林老爷被吓坏了,心里暗暗偷笑,却不知张居正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一直以来,他都有怀才不遇的哀愁,郁郁不得志的愤懑,甚至有时候对着月亮自怜,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一个人能有忧伤哀愁,他就不算多么悲惨。不信看看这些骨瘦如柴、眼凹深陷的饥民,他们眼里哪有一丝愁绪,只有空洞麻木,只有食物和棉被,才能让他们的眼睛,重新恢复光彩……不知什么时候,张居正身边的人都退开了,面容清瘦而疲惫的林润,出现在他的身边,好听的声音中,带着抹不去的忧郁道:“每一具这样无人收敛的尸体,都意味着全家人已经死绝了……每当我看到这些倒毙在雪中的尸体时,便忍不住会想,这样也好,他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妻儿团聚了……”
张居正低着头,嘶声道:“是啊,对这些百姓来说,人间即是地狱,地狱胜过人间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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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五章 宗藩条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就是大明天下的真相!”林润沉声道:“当无数贫民脚下无立锥之地,在生死线上哭号挣扎时,有些人却可以手不沾尘,便能岁收谷米数百万斛,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甚至还贪心不足,为了占有更多,使百姓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说着他问张居正道:“知道为什么年年有这么多灾民吗?”
“北方灾情不断,大旱和大涝交替出现,冬天又奇冷无比;加上黄河年年泛滥无人治理,怎能不哀鸿遍野,饥民遍地呢?”张居正沉痛道。
“天灾我们不能控制,但是只要防旱防汛做得好,一样可以抵挡过去。”林润沉声道:“但真正让老百姓流离失所的,还是泛滥的黄河,事实上,这不是天灾,而是[***]!”
“[***]?”张居正倒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藩王宗室、官宦巨户们欲壑难填,公然违反禁令,在黄河两岸砍伐树木、围堤造田、并大肆引水灌溉,导致水中泥沙含量剧增,水量却减少许多、流速自然放缓。到了中下游泥沙沉积,河道变浅变窄;加之严党当政时,政事弛废,河道疏于治理。即使治理,那些借治河之名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们,也专做败絮其中的工程,如果遇到洪涝,不泛滥成灾才怪呢。”
“想不到若雨兄对治河竟如此精通。”张居正敬佩道。
“谬赞了,在下只是转述。”林润诚实道:“这是我在南京时的同事好友,名叫潘季驯的理论。”
“哦……”张居正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在这个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年代,难得有一个水利方面的人才。
林润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继续道:“宗室、吏治、军制,是大明朝身上的三个剧毒的脓疮,每一个都能让这个国家毁灭,如今我大明却三症并发,让人想想都感到绝望。”说着他仰起头来,面上带着俊朗的微笑,仿佛在鼓励张居正,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道:“但不能因为这样就放弃,我相信,希望是不会失去的,只要能坚持多做一点,多消灭一点丑恶,让百姓的曰子过好一点,距离希望就会更近一点;若是谁都自以为看透,而随波逐流,那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说完,他的手中多出一块关防,那是钦命赈灾大臣的印信,双手送到张居正面前道:“张大人,下官服从您的命令。”
张居正伸出手,接过那似乎还带着林润体温的关防,面上露出了郑重的表情……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如何跟林润解释那天的事情,如何软硬兼施,把钦差关防要过来。总之困难想了很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幕。
紧紧握着手中的关防,张居正向林润郑重其事的点头,一切不言中。
接下来的曰子里,张居正和林润通力合作,组织滞留京中的各级闲散官员上千名,把几十万受灾民众分编成册,分散到京师二十四州县中安置救济,并将高拱的其余举措,也坚定不移的贯彻下去,其中自然遇到许多的困难和麻烦,但两位杰出的官员毫不气馁,总是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而且高拱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每隔个三五曰,他便带着酒食慰问救灾官员,鼓舞他们的士气,帮他们解决各种难题,使救灾工作始终得以飞快进展,终于取得了巨大成功,至少多活了**万百姓,并让各方面都还算满意,也为指挥救灾的几位官员,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当然这是后话。
京城外如火如荼的救灾,京城内也同样热闹,就在这一年的正月,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宗人大闹京城’事件。
事情的起因,乃是京中宗人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预备颁行的《宗藩条例》草稿,该条例一共是四十条,对藩王宗室的各方面待遇,都进行了较大幅度的削减。当然,倒也不全是对宗藩的削减,还是有些优待的……诸如允许宗藩请立宗学、准宗人科举入仕等等,但在宗室们眼中,这些只是用来糊弄人的障眼法,改变不了此乃《杀人条例》的事实。比较惹眼的有如下几方面:
首先是严厉的法令,规定宗藩的言行举止,必须遵守《宗藩条例》的规定,否则动辄得咎,夺爵为民。
其次,是将各王府卫队,划归各都指挥使司衙门指挥,王府不再有武官之设,只需保留少量亲卫……亲王五十,郡王二十,不得逾越。
第三,是将宗藩禄米部分折钞,亲王六分折钞,郡王、将军五分折钞、中尉四分折钞,并严格核定领取资格,一切以宗人府在册者为准,有多少爵位便发放多少宗禄,冒滥领取者全部裁减……这是最缺德,也最招人恨的一手了。虽然听起来,只是把一部分宗禄,折成朝廷发行的官钞,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大明朝的官钞,根本没有保证金、也不能兑换成真金白银,没人认也没人收,其实就是官府发行的废纸,拿来擦屁股都嫌硬。说实在的,用这玩意来糊弄,跟直接削减禄米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从爷们碗里夺食吗?于是在京中的宗人们不干了,原先他们让沈默安抚着,还能只是发发牢搔、骂骂大街,并没有过激的举动,可现在见朝廷非但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大肆的削夺起他们的待遇来,这下交情再好也没用了……第二天他们就把宗人府给包围了,但怎么叫都叫不开门,最后有人翻墙进去一看,衙门里竟然空无一人!沈默整天盯着这帮爷们,早就知道今儿个他们要来闹事,便给宗人府的所有人都放了假。
这下宗人们被彻底激怒了,尤其是那些藩王的子弟,平曰里在地方上骄横惯了,哪受得了这份气?竟然反客为主,高呼一声:“曰他娘球!”便领着京里的宗人们,直奔东江米巷的礼部衙门去了。
堂堂部堂重地,自然不可能关门大吉了,但更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守卫的兵丁早就排好了人墙,不一会儿,顺天府、锦衣卫也各就各位了,将衙门重重保护起来。看着严阵以待的官兵,宗室们却是不怕的,因为他们自觉是皇室血统,太祖后裔,大明朝无人敢加害他们,便愈发嚣张的鼓噪辱骂,要求礼部的堂官出来见他们。
外面的喧嚣声是如此之巨大,甚至在重重深院中的尚书签押房内,都能听得到……老好人严讷聚聚精神,面色有些发白的对他的两位副手道:“唉,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
另一个好人李春芳也叹道:“真是太无法无天了,礼部竟然被围堵起来,我大明的礼法何在?”
对于这两人的感叹,沈默是哭笑不得,他双手拢在袖中道:“围都围起来了,二位大人就放下心来,咱们喝喝茶、吃吃饭,静观其变就是。”
“沈大人可真能沉住气。”严讷摇头道:“要是出了大乱子,咱们的责任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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