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弯进了叉港,在村外简陋的码头便停下,此刻码头上停着七八条小船,但没有一个人影。不过当一行人踏上码头后,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守夜人的警觉,惊悚问道:“谁?!”显然刚从睡梦中惊醒。

    归有光连忙报出郑若曾的名字,那人才松了口气。定定神,道:“村口第二家就是了。”说着低声嘟囔几句,‘这么多人,这么晚来作甚’之类的,缩回到窝棚里睡觉去了。

    不用他指点,归有光也知道郑若曾住哪里,熟门熟路的领着沈默进了村,到了一户小院外,敲响屋门道:“开阳,开门!”

    里面传来个女人的声音道:“姐夫,是你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那女人便打开了拴着的房门,一面道:“不知去哪里喝酒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在这么下去,非喝死不行,姐夫你可要好好说说他……”正絮絮叨叨,抬头看见了沈默一行人,她的声音马上戛然而止,慌乱的摘下围裙,拢一拢头发,朝沈默福一福道:“失礼了。”说着又埋怨归有光道:“有客人来了,姐夫也不说一声。”算是给自己结了围、声音温婉动听,举止端庄有礼,跟上一个的喋喋不休抱怨判若两人。

    归有光忍住笑,道:“是我的错。”说着为她介绍道:“这是我家大人,特意来看开阳的。”

    那女显然是听过沈默的,先是一惊,然后很快恢复常态,请沈默进屋,让孩子们见过姨夫、见过大人,然后把孩子们打发去东屋,以免乱着客人;又问用膳了没有,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为客人沏茶泡茶,一切从容优雅,尽显大家风范……人家是大儒的女儿,当然要有范儿了。

    只是见识了她起初的牢搔,沈默总是一阵阵觉着好笑,暗道:‘果然女人的装已经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是一种生活习惯了。’

    归有光又问郑若曾到底去哪了,今晚能不能回来,魏氏答道:“不知是去了庙里还是观里,也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说着歉意的对沈默道:“您怕走白来一趟了,他今天就算回来,也是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归有光心道:‘得,还得三顾茅庐哩……’

    可沈默的时间何等珍贵,哪有那闲工夫再来,便问道:“敢问嫂嫂,开阳先生喝酒的地方多吗?”

    “不多,三五处吧。”魏氏答道。

    “都是哪里您知道吗?”

    “知道。”魏氏便把那些地方都说出来。

    “分头行动,把开阳先生请回来。”沈默吩咐三尺道,侍卫们马上便出去找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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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五章 历史的车轮(上)

    通过与魏氏交谈,沈默得知郑若曾自返家后,便整曰借酒浇愁,意志消沉,谁说都不听,怎么劝都没用。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有了响动,魏氏赶进去开门,便见三尺等人扛着个醉汉便回来了,正是她丈夫郑开阳,后面还跟着两个不放心的酒友,见魏氏与这些强人认识,这才放心的回去,当然免不了一番感慨:‘竟派壮丁抓男人回家,悍妻若斯,不如一头撞死……’

    魏氏红着脸关上门,三尺问道:“搁哪?”

    “随便……”魏氏赌气道:“扔地上吧。”一熟了,淑女便不装了。

    三尺等人嘿嘿直笑,心说这位老曾老没地位了。

    还是沈默出声道:“先放在躺椅上吧。”把着浓茶给醉醺醺的郑若曾喝。

    魏氏也赶紧进去,熬一锅酸鱼汤给丈夫解酒。

    那郑若曾原本正在喝酒,被三尺他们不由分说,扛起来就走,一下子天旋地转,如坠云端,这才酒劲上了头,醉得不省人事。等坐下后,喝了几口茶,又突然吐了个七荤八素,还溅到沈默身上不少。

    归有光和三尺都知道大人有些洁癖,登时暗叫不好,谁知沈默浑不在意,还端茶给他漱口。

    吐过之后,郑若曾打开了话匣子,当然大家宁愿他啥都不说,因为他张口就骂人,竟骂到沈默头上,双眼翻白,一开口便是昆山村骂道:“入得那娘个戆胚!侬来笃弄个休头?阿是要吃生活哉?”沈默好歹在这儿呆了几年,知道他在骂自己多管闲事,没事儿找抽……边上归有光这个汗啊,赶紧解释道:“大人啊,他这是喝醉了说得疯话,您千万别一般见识呀……”

    沈默摇头笑笑道:“我听不太懂,他说什么呢?”

    归有光盯着沈默看一会儿,发现大人确实一脸茫然,便吃力的笑道:“他在抱怨没喝够酒。”

    这时郑若曾还喋喋不休,但攻击目标已经转移到朝堂上,不再局限于一个人――大骂徐阶卑鄙小人,胡宗宪作茧自缚,沈默柔媚取容,并且发誓决不受再被人当尿壶用云云,虽然是喝醉了,却说的是心里话,听得沈默一阵阵叹息。

    归有光也发现,沈默其实是听得懂的,便暗暗叹口气,坐在一边不说话。

    魏氏虽然是大家出身,但跟着男人没享几天福,倒把厨艺练出来了,她用酸笋活鲫鱼炖了一大锅醒酒汤,不仅伺候着郑若曾喝下,还给沈默和归有光盛了一碗,味道真不错,酸香味美,让人精神一振。

    喝了醒酒汤,又坐了一会儿,郑若曾渐渐回过神来了,讪讪地觉得好没意思,只是一个劲儿的喝着浓茶,坐在那里发怔。沈默也不催他,陪着喝茶望星空,感到难得的放松。

    时间已经到了三更,魏氏已然困得不行了,归有光便让她先去休息,这里自己伺候便可,谁知他也撑不住,靠着椅子便睡过去,院子里只剩下郑若曾与沈默两个,一位两眼发直,一位仰望星空。

    就这么一直坐到天快亮,郑若曾终于开口道:“堂堂东南经略,怎么有闲暇跑到这荒村野外来呢?”

    “专程来看先生。”沈默轻声道:“自从得到了您的《江南经略》与《筹海图略》,我便一直带在身边,哪怕公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阅读,对先生的才具佩服的五体投地,早就想前来拜见了。”

    郑若曾笑笑道:“都是瞎写瞎画的,大人看着消遣便是。”

    “可不是消遣。”沈默正色道:“我是认真拜读的,光笔记就做了十多万字了。”

    “哦?”郑若曾稍稍动容道:“不知经略大人喜欢哪一本?”

    “要说对我现在有用的,自然是《江南经略》。”沈默沉声道:“但我真正看重的,还是《筹海图略》。”

    “为什么?”郑若曾笑笑道:“现在倭寇已定,对大人来说,这本书的用处,可远远不如前者。”

    “如果我只为解燃眉之急,”沈默自信的笑道:“只靠自己就可以了,又何必偏劳别人呢?”虽然满不是这么回事儿,但这时候合理的自吹自擂,是很有必要的。

    “那你为了什么?”郑若曾定定望着沈默道。

    “我为了……”沈默的目光投向东方,仿佛要透过夜色,看到百里之外的大海一般,悠悠道:“我不是为了自己的高官厚禄,也不是为了哪一个人,我是为了……”他有些说不下去,定定神,话头一转道:“你去过上海么?”

    “嗯。”郑若曾点点头道:“从杭州回来后,我便去那里看过。”

    “感觉怎样?”沈默问道。

    “很震惊。”郑若曾道:“那么多遮天蔽曰的大海船,漂洋过海而来,还有那些红毛碧眼的夷人,缠着头的大食商人,黑乎乎的奴隶……就像回到永乐年间一样。”

    “不一样啊……”沈默摇摇头,有些酸涩道:“百五十年前,是我们的船队去探索世界,番邦搭我们的船来大明观光朝贡;而现在,是人家从更远的地方,自己坐船过来,要跟我们做生意,这能一样吗?”

    “想不到番邦的进步这么快啊……”郑若曾感慨道:“我观佛朗机人的战船,他们的枪炮,都比我们的要先进,如果抛开地主的优势,在海洋上相遇,我们要三艘才能敌得住一艘……当然海战不是简单的加减法,但不如人家是一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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