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在这打官腔……”何心隐有些粗鲁的打断他道:“我就问你,这聚和堂能不能永远办下去?”

    “很难……”沈默摇摇头,不讳言道:“除非改进一些地方,把乡亲、富户、官府,这几方面都摆平了,才有可能长久。”

    “如何改?”何心隐急切问道。显然这问题也困扰他许久了。

    “我要是张口就说,那是信口开河……”沈默慢悠悠道:“你得容我深思熟虑吧?”

    “那你就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我放你走!”何心隐霸气道:“我管的起饭!”

    “我可耽搁不起……”沈默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我这是去赣南平叛的路上,顺道来看你一眼,今天就要走。”说着装模作样道:“要不你跟我一块走吧,我一想清楚,就告诉你。”

    “好……”何心隐脱口而出,然后猛醒道:“好啊,你小子想利用我就直说!”

    “怎么能叫利用呢?真难听。”沈默笑眯眯道:“请何大哥帮个忙了。”

    “你想让我干什么?”何心隐警惕道。

    沈默便把想法和盘托出,何心隐听了沉吟许久,才轻声道:“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得帮我才行。”

    “成。”沈默点头道:“我会尽快给你个章程的。”说着呵呵一笑道:“要我写个保证吗?”

    “你我还是信得过的。”何心隐摇头笑笑道:“事不宜迟,我回去打声招呼,咱们出发吧。”说着便提起轻功,一转眼走出老远一段。

    望着他的背影,沈默不禁苦笑道:“火烧火燎的行动派啊……”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沈明臣突然出声道。

    “请你来就是让你讲话的。”沈默也不看他,淡淡道:“本人绝对不会因为你讲的话,而怪罪你的。”

    沈明臣心中一阵感动,沉声道:“那学生就讲了……您以后还是和这位何大侠,保持距离的好。”

    “哦……”沈默轻哦一声。

    “就像您说的,他就是一团邪火。”沈明臣道:“不仅会把自己烧成灰,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君房也是这样想的吗?”沈默不置可否道。

    “火。”余寅想了很久,给他一个很有诗意的答案道:“可以烧毁一切,却也可以照亮黑暗,让人取暖,关键看怎么用它了。”

    沈默神色动了动,他知道余寅看了自己不少的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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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零章 龙南县(上)

    龙南县位于江西的最南端,因县境北有龙头山,县城在山之南,故名龙南。可别看名字挺气派,其实只是个崇山峻岭中的撮尔小城。

    当然也没必要那么大,因为这穷山恶水之处,本来就人烟不稠,加之近些年来盗匪横行,能搬走的早就搬走了,只剩下寥寥的几百户人家,在这里艰难度曰。确实很艰难,除了县太爷之外,县里最有头脸的人物,居然是刺刀见红的屠子,什么读书门户、积善人家、乡绅仕宦之类,一概全部欠奉。

    但这几个月来,好几万大头兵驻扎在龙南城中,让这个小小县城,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也让县里的生意,畸形繁荣起来,什么饭馆、赌坊、勾栏院……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连上任半年的郝县令,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多人。

    这郝县令原先是南京兵部一名闲散的主事,一下子来到这么复杂的地方,要面对数不清的上官,还有蛮横的大兵、难懂的县民、狡黠的游商、甚至是彪悍的山民……每曰里兢兢业业,捧了卵子过桥,还整天出篓子,要是脾气稍大点的,少不了整天靠顺气丸度曰。

    好在他心宽,认错快,改得也快,而且运气也不错,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也能勉强支撑,但麻烦依然层出不穷,这不,刚刚连夜往各营发运完了粮草,今天想好好休息一下,谁知刚刚烧好了洗澡水,正和夫人拉拉扯扯,准备共洗鸳鸯欲呢,外面就传来敲门声道:“太爷,又打起来了!”

    郝县令郁闷道:“又个屁,太爷我都半个月没打了。”

    “是街上,当兵的和山民又打起来了……”报信的是县里的捕头,为人十分老成,不是大事不会如此惊慌的。

    郝县令只好深吸口气,拍一下夫人肥嫩的屁股,恨恨道:“洗白了等我回来。”便在她幽怨的目光,逃也似的抱着衣帽出到外间。

    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走出门外,他问那满头大汗的捕头道:“到底什么情形?”

    “还是昨天那事儿……”老捕头答道。

    “哎呀……这些不省心的东西!”郝县令跌足道:“真叫人……怵头啊……”真不是他胆小,而是他官太小,就凭他个七品芝麻官,手下十几号老弱病残,无论对那些抱团的山民,还是凶狠的大兵,都是没有威慑力的。

    可又不敢稍有怠慢,这种冲突起先可能不大,但随着双方势力加入,很快就会演变为上百人的大斗殴,而且动不动就动刀子,死伤稀松平常。但不论结果如何,最后都得他给擦屁股,真是苦也……吃了一肚子黄连的郝县令,点齐衙役便往外冲,转眼就到了事发的街上……倒不是他们有多神速,而是这龙南县实在太小了,在街头撒泡尿,能直流到街尾――再往前流就出城了。

    可到了事发现场,却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一步,倒不是局势不可收拾,而是被人先行控制住了。

    只见十几个劲装大汉,组成一种奇怪的阵势,将闹事的双方隔在两边,虽然这些大汉的人数不多,却让两方只能隔空骂战,无法碰到一块去。

    一看这阵势,郝县令知道有大人物驾到了,目光赶紧在人群中巡梭,一下就看了,几个中年文士簇拥下的年青人。

    “哎呦……”看清那人的身形之后,郝县令两腿一软,忙不迭推开人群过去,朝那年轻人大礼参拜道:“卑职拜见经略大人……”

    此言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静得怕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跪拜的对象――一个身穿布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身上。

    既然被认出来了,那男子只好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英俊而年青的脸,人群不由一阵哗然,心说:‘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吧,县老爷莫非眼花拜错人了?’

    郝县令身后的老捕头也小声道:“太爷,您可看准了?”

    “屁啊……”郝县令心中苦笑道,朝廷大员一百个我不认识九十九个,可就这样一个我不会认错,说着回头狠瞪手下一眼道:“都杵着干撒?”

    众衙役才如梦方醒,赶紧乱七八糟的跪拜起来。

    这年青人正是沈默,他带着幕僚和护卫,一路上翻山越岭,尽抄小道,是以虽然耽误一天,倒比戚继光的大部队,还要早到龙南城。

    进城后正要往县衙去,却看见大街上有穿着褐色军服的士兵,和一些不巾不帽,穿蓝色短衫阔袖,椎髻跣足的男子扭打成一团。

    “大人,既然碰上了,咱就得管管……”沈明臣建言道:“不然有损威信。”

    沈默看看余寅,见他也点头,便吩咐三尺道:“拉开他们……”于是便出现了郝县令看到的那一幕。

    “郝县令,冲突因何而起?”沈默并没让跪在地下的县令起身,而是沉声问道:“是常事还是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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