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不可?”沈默可亲的笑道:“想当年同学年少,我等金殿传胪登皇榜,春风得意琼林宴,好像就在昨曰一样,那时候你我如何相处,现在便还如何。”

    其实当初压根就没相处过,但郝杰当然能领会沈默的意思,心说:‘早听说这沈默本事大,脾气好,对同年更肯照应,看来我真是遇到贵人了。”如此一想,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了,他受宠若惊道:“不敢直呼台甫,还是请教您的表号?”

    “贱号江南。”沈默笑道:“彦辅兄呢?”

    “匪号少泉。”郝杰恭声道:“您还是直呼姓名吧……”

    “你要再见外,咱俩就公事公办。”沈默笑骂一声道。

    “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郝杰不好意思的笑道。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郝杰才从里面出来,刘显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出声问道:“郝县令,大人叫我了吧?”

    刘显歉意的笑笑道:“大人让他进去。”说着指了指那已经闷得蹲在椅子上的蓝小明。

    “他……”咱……”不光刘显,蓝小明都觉着很诧异,一下蹦到地上,安慰刘显道:“咱就想跟大人老爷说声谢谢,不用多长时间的。”

    刘显郁闷的没理他,待郝杰领着蓝小明进去,才对沈明臣低吼道:“句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故意折辱于我?”

    “先想想自己干的好事吧,”沈明臣低声道:“不妨告诉你,大人来之前,先拐去了定南县俞大猷的军营,和他密谈了一夜,然后才来的龙南。”

    “啊……”刘显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结舌道:“谈,谈了什么?”

    “就只有他们知道了。”沈明臣不负责任的笑道;“反正没让我知道……”

    刘显心中更是打鼓,他与俞大猷关系紧张,这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沈默一来就先偷偷摸摸去找俞大猷,这究竟是何用心?

    行辕内书房,沈默笑容和蔼的对那局促的畲族青年道:“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找你来说说话,请坐吧。”

    边上的郝杰也宽慰他道:“是啊,大人是很和善的,你快坐下吧。”

    那蓝小明才慢慢坐下,但一点不敢坐实了,仿佛椅子上有刺一般。

    “我听说,”见他还是太紧张,沈默便闲扯道:“我听说,你们山哈蓝姓,都是以‘千、万、大、小、百’的顺序排辈,有这一说?”山哈是畲族人自称。

    “有。”青年毕竟年轻,沈默一问便打开话匣道:“咱太公叫蓝千明,咱阿公叫蓝万明,咱阿爸叫蓝大明,咱就叫蓝小明,等俺媳妇生了娃,俺儿就叫蓝百明……”

    郝杰心说,这小子是不是存心占我俩便宜?咋说到长辈都是咱咱的,一说到老婆孩,就俺俺的了……“那等到你孙子怎么办?”沈默饶有兴趣的问道。

    “再轮回来呗。”蓝小明一脸你真笨的样子道。

    “也对,不可能六世同堂。”沈默呵呵笑道。随意的攀谈很快让青年隔阂尽去,开始有啥说啥了。沈默便很自然的问道:“为什么要跟那些大兵交易?”

    “贪便宜……”一说到这事儿,蓝小明的表情凝重下来,道:“我们山哈人只务农,但今年让官军剿匪闹的,收不了多少粮食了,”说着低下头,一脸羞愧道:“那些兵爷们卖的东西,比店里便宜不少……”

    “他们都卖什么?”沈默淡淡问道。

    “什么都卖。”蓝小明道:“盐、布、粮食、还卖过鸟铳……”他不知要害,言无不尽,却把边上的郝县令吓得脸色发白,心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刘显只能自求多福了。

    “缺得很厉害吗?”沈默的注意力,却没放在军队上,追问蓝小明道:“是一直很缺,还是最近才缺?”

    “很缺的……”蓝小明面容愁苦道:“别得都还好说,布可以自己织,粮食可以自己种,但盐可自己造不出来,原先我们是吃下历的井盐,和广东那边卖过来的海盐,可现在下历成了贼窝,往广东的要道也被土匪挡住了,买不到便宜盐,只有北方运过来的高价盐,咱们山哈可吃不起。”

    “难道赖清规不卖给你们盐吗?”沈默状若不经意的问道。

    “卖是卖,但卖的死贵!”蓝小明恨恨道:“还经常把买盐的扣下,要么寨子里出钱赎人,要么跟着他们当土匪!”

    “对自己同族还如此狠毒?”郝县令感叹道:“看来真是丧心病狂。”

    “他不是我们山哈,”蓝小明登时急了,大声嚷嚷道:“客家是客家,山哈是山哈,只是你们分不清!”

    郝杰有些听糊涂了,笑骂道:“你说绕口令呢,什么什么分不清楚?”

    沈默却眼前一亮道:“你说,造反的是客家?不是你们山哈?”

    “也有山哈,谢允樟就是山哈,但赖清规不是,他是客家。”蓝小明实话实说道。

    “我先出去透透气……”郝杰彻底听糊涂了,他都当了半年的县令了,竟连这都搞不清,实在是没脸见人。

    这时,一直静静坐在角落的何心隐,出声道:“我来解释吧……”

    原来,这赣闽粤交界地带的山区中的居民,其实可以分成两种,原住民和客家人。原住民就是山哈,山哈就是畲族;而客家人,其实是西晋末年,随着五胡乱华而南迁的北方汉人。在漫长岁月里,他们筚路蓝缕,颠沛流离,历尽艰辛,终于在当时人烟稀少的赣南、福建、广东一带定居下来,繁衍生息,延续汉人的苗裔。

    其中有一部分,便在这山区中,与土著民族混聚在一起,两族长期相处在一起,必然在各方面相互影响,历经千百年之久,早就深深刻上了对方的烙印,彼此间的生活习惯、穿衣打扮、曰常起居、所艹语言上极为相近,以至于连郑若曾那样的大才,都把他们混为一谈,统称为畲族。

    但让何心隐说说,其实他们是有区别的:首先客家人十分重视谱牒。谱牒之制源自汉魏的士族制度,客家是中原衣冠南渡的士族,每个姓都修有家谱,并有堂号、堂联,每到除夕,将书有堂号的大红灯笼悬于门首,将堂联贴于大门框上,隆重其事,年复一年,代代相传……其规制远比中原严格而隆重。何心隐还告诉沈默,从客家人姓氏族谱看,没有一个姓的祖先不是出自中原望族,而且都是有据可考,有源可溯,做不得假的。

    而且客家的语言,在语调和一些用词上,更类似汉代官话,这些都是和山哈的区别。当然他也承认,经过这千百年的融合,客家和山哈早就界限模糊,让外人难以分辨了。但何心隐还道:“其实分辨起来也不难。山哈不冠不履,跣足锥髻,而客家是穿鞋缠头的。”

    听完何心隐的讲述,郝杰在佩服之余,也有些不解道:“何大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因为……”何心隐淡淡道:“我也是客家。”

    “原来如此……”郝杰恍然道。

    沈默笑道:“何大侠当年曾来赣南传授武艺,收了很多的徒弟,其中有客家也有山哈。”

    听他这样一说,那蓝小明使劲打量着何心隐,小声问道:“我大伯的师傅姓梁,您可认识他?”

    “哈哈……”沈默笑道:“他就姓梁,叫梁汝元!”

    “哎呀……”蓝小明上下打量着何心隐道:“你真的姓梁?”

    “小子……”何心隐答非所问道:“你大伯蓝时玉的名字,还是我给起的呢。”说着摆出个起手式道:“他的八卦掌已经练到第几次了?”

    一听何心隐这样说,蓝小明知道错不了了,因为他大伯的汉人名字,以及会八卦掌的事情,都极少有人知道。他便扑通给何心隐跪下道:“徒侄孙给师公磕头了。”

    何心隐笑道:“为什么要给我磕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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