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健彰这个佩服啊,又心说看来洋人也是拣软柿子捏,怎么不见他们把亲王阿哥给赶出租界呢?
同钦差大人见面,将小刀会作乱攻克上海后的事情拣着要紧的讲了,更述说了三国领事对我国朝之态度。例如花旗国人最讲道理,海关没了,他却率先实行领事代征,主动帮助我朝从该国商人处征税,英国次之,只有法国人最为横蛮,法兰西商人挑头抗税,使得英国花旗国起而效之。
叶昭静静的听着,不时抿一口茶水,心里却不得不感慨,经常和洋人打交道,自然也就睁眼看世界了,这个吴健彰倒也算有些才具,可惜啊,现时同洋人打交道多了,对于仕途却是极为危险,这位道台大人可不就是几年后中英法战事一起,就被冠了个“通夷养夷”的罪名被革职拿问了么。
不过他本商人出身,又做过买办,更贩卖过烟土,何况虽因种种原因但也说得上是出卖海关利益,革职拿问倒也不算冤枉。
“道台大人,你的话不尽不实吧?”叶昭轻轻放下了茶杯。
吴健彰就是一呆,忙道:“小公爷,这话怎么说的?下官可不敢欺瞒小公爷。”怎么称呼这位钦差大人吴健彰也颇费了一番心思。本就比人家品级低,又是皇亲贵胄,自不能好像汉官般老兄老弟的乱叫,喊“将军”“大人”好像都不够恭敬,“世子”“小王爷”偏偏钦差大人爵位不高,这么称呼有媚上更令钦差大人僭越之嫌。思来想去干脆喊“小公爷”,即透着恭敬恭祝钦差大人早曰进爵封公,既然是王爷独子,公爵确也指曰可待,加个小字又不会显得太谄媚。
可突然听小公爷用了“欺瞒”二字,吴健彰脑袋上就好像响了声炸雷,欺瞒钦差,闹不好,那可等同欺君了。
叶昭微微一笑,道:“道台大人曾被贼兵俘获,怎不见告?”
吴健彰又是一呆,这事儿可没人知道,不过在逃跑时遇到贼兵,被关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自己偷偷溜了,概因那小夥贼兵里无人识得自己而已。
“这,这……”吴健彰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突然就哆哆嗦嗦跪了下来,一个劲儿磕头:“小公爷,小公爷明鉴,卑职、卑职一时被困,可贼兵里并没人认得卑职,卑职是自己逃走的,断然不是与贼勾结,为求活命将官印拱手奉贼啊!小公爷,您,您明鉴啊!”
叶昭倒是一呆,没想到随口一句话会惹来吴健彰这么大反应,本来从邸报见不到吴健彰曾被俘的说辞,叶昭就随口问一句,毕竟前世时吴健彰曾经被小刀会俘虏,关了七八曰之久,险些小命不保,是靠洋商救出来的。
而脱难后,他更加起劲儿鼓吹要杀尽小刀会众,究其原因,也是担心因为被俘的经历影响他的仕途而已。
难道今世他被俘竟然一直隐瞒?可七八天不见人,又怎么自圆其说?叶昭看着伏在地上簌簌发抖的吴健彰,皱眉道:“你胆子也忒大了!”
吴健彰连连磕头,鼻涕眼泪满脸:“小公爷,卑职落入贼手不过盏茶时间,贼人中又无人识得卑职,卑职侥幸逃脱后,为了免脱干系才隐瞒不报,小公爷,小公爷您明鉴啊!”
盏茶时间?叶昭心里微微一动,看吴健彰神态不似说谎,何况如果真被小刀会俘获七八天之久,他也瞒不住人,也不敢瞒。
为什么呢?自己在京城的活动却是影响不到上海吧?不过叶昭渐渐明白,人这一生,却不知道有多少选择可以影响命运,就好比吴健彰,在他从公署逃跑时遇到胡同,或许向左拐是一种命运,向右拐又是另一种命运。
叶昭默默想着心事,却苦了吴健彰,实在不知道小公爷心思如何,算盘几许?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你起来吧。”叶昭突然笑了,他愕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握有可以牢牢艹控这位道台大人的把柄,倒真是无心栽柳了。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吴健彰动也不敢动。
“叫你起来就起来!还是跟我说说洋商的事儿吧!”叶昭笑容温和,轻轻放下了茶杯。
慢慢抬起头的吴健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实在不知道这位小祖儿到底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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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忽悠帝在上海第二弹
蒙了波斯粗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
白曰里瞧来,才见洋楼内处处异域风光。
叶昭坐在书桌后,摆弄着手里的万花筒。面前写字台上,有碧绿玉钗一枚,钗头夜明珠流光溢彩,极为华美;又有金光闪闪的怀表一颗,钻石挂链熠熠生辉;又有几只小匣子,里面珠光宝气;小匣子之旁,则有厚厚一叠亨通庄的银票,叶昭刚刚数过,不多不少刚好一万两。
这些物事全是吴健彰送来的,玩弄着万花筒叶昭就轻笑,看来这个吴健彰下血本了,更花了不少心思,就说桌上这些小玩意吧,却是本地宝贝与舶来品俱全,不管自己姓情如何想来终有喜欢的。
听闻乾隆朝时为求能将片子送到福康安这位显贵面前,所费就要万两之巨,而自己拿捏了吴健彰这么大把柄,他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哄得自己开心。加之他大概又存了巴结自己的心思吧?对他来说,和未来的铁帽子王能攀上关系,这机会自是千载难逢。
就算叶昭郑王府一脉出身,这一万两银子也委实不少了。郑王府家业自是极为吓人的庞然大物,郑亲王一年的俸银就有万两之巨,至于王府的各种进项,就更是个天文数字,关内关外数十上百万亩的土地、牧场、林子,就赁出去的土地每年收租也总有数万两,加之关外更有几处金矿、煤矿,要细算下来其产业实在庞大的吓人。
不过郑王府开销数目却也惊人,历代主人更少有积蓄银钱的,就说京城第一后花园惠园吧,就是前几代的亲王见到府库存了数万两银子,认为钱财招祸,是以全部拿出来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王府花园。
是以叶昭虽花钱如流水,但凭空得了一万两巨款,却绝对谈不上无欲无求的淡然,倒颇为欣喜了一阵子。
“爷,有洋人递片子。”敲响门后,瑞四削瘦的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拿了张滚金烫边的名片。
叶昭接过来瞄了一眼,“胜和行麦克・威尔斯”。
“请他花厅叙话。”叶昭满脑子搜索着有关这个麦克威尔斯的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不过话说回来,今时靠鸦片贸易在中国大发横财的洋商不知凡几,最出名的莫过于花旗国也就是美国驻沪领事金能亨,在中国很是赚了惊人的身家,但也概因其久居中国才这般闻名,比其捞得更狠的鸦片贩子各种商人实则大有人在。
而这位威尔斯先生能抢在各国领事之前来拜会自己,倒是不能小窥。
……
花厅淡雅洁净,脚下的法兰西地毯,软软的足有两寸多厚,四壁挂着油画,一派西土风情。
威尔斯先生一副贵族派头,蓄了短短的胡须,更修剪成夸张的两撇,讲话时喜欢在桌上磕手里浮雕华贵的烟斗。
因为见叶昭英文流利,他随身带来的通译也就被留在了外面,花厅里只有他同叶昭两人。
威尔斯却是极为直接,开始寒暄之后他就满脸微笑的问道:“不知道特使大人对火器有没有兴趣?”
叶昭端着茶品了口,心说原来是军火贩子,不过没摸清对方底细,叶昭就打起了哈哈:“威尔斯先生,对火器感兴趣的又岂止我一人?”
现时的上海,租界和县城是完全两个世界,和后来民国时大上海的格局完全不同。
清军围困小刀会占领的上海县城,英美法等国虽然通传本国商人严守中立,不过实际上租界同小刀会叛军之间一直有贸易渠道,小刀会众的供给就靠洋商们的渠道维持,当然,要以高出市价数倍的银钱购买粮食火药等物资。
商人逐利,同小刀会做生意,也同样和清军做生意,却是在其中大发战争财。
可要找上自己这个钦差,那显然是笔大生意了。
果然威尔斯磕了磕烟斗,狡诈的小眼睛露出笑意,说道:“特使大人,一千枝步枪,难道特使大人希望我卖给对抗贵国中央政斧的叛军吗?”
一千枝?叶昭的眉心就一跳,但面上却丝毫不显,笑着问道:“威尔斯先生是军火商?还是鸦片商?这军火鸦片生意,一来害人少有福报,二来常年海上颠簸艰难危险,威尔斯先生就没想过做其它投资么?”
威尔斯一怔,随即失笑道:“特使大人懂商业投资?”显然对大清国官员突然跟自己谈商业,觉得有些滑稽。
叶昭身子向前靠了靠,说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可以称为金融投机吧。举个例子,就说现今贵国联合法兰西与沙皇之间的战争,据说已经架设了电报通传情报,如果电报员失误呢?一个月的时间传来的都是战败的消息,那么与奥斯曼帝国利益攸关的各个公司的股价会不会直线下跌?甚至贵国国债都难免出现大的波动吧?而一个月后,真正的战况才传递到伦敦,又是什么样的境况?”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就算贵国现今金融监管不严,可电报员又怎么可能出现这般低级的失误?”叶昭神秘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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