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前,接到了振武营管带神保的书信,粤兵进入江西,与曾国荃的吉字营接触,曾国荃欲赴广州给公爷磕头请示方略。
若不是自己越南之行迫在眉睫,还真想见一见这位曾文正的亲弟弟,湘军中的第一猛将。
不过早有耳闻,曾国荃手下多为亡命之徒,每破一城,都给其部下三天烧杀歼银的狂欢曰,这种最原始刺激兵勇斗志的方法虽有效,可终究培养不出一支堂堂正正之师,统兵思想尚停留在原始阶段,虽不得已而为之,却与今之世界大势背道而驰,何况此为内战,烧杀歼银之民,终为中国之民,战功再显,却得不到人心,难成大器。
是以李小村提到吉字营时,叶昭淡淡的评了句:“乌合之众!”令李小村错愕良久。
曾国荃也好,曾国藩也好,论权势地位,比之自己差了数个等量级,就算请求自己遣兵配合其作战的资历也无,曾国荃想来拜见自己,自是想听自己提点,江西战场该如何攻略,再一个又何尝不是存了功名之心?现在自己的折子,可比什么王公大臣的都好使。
若自己就想一直做大清权贵,实则对他们全不需在意,他等人爬得再高,在自己面前也不值一提。而自己存有旁的心思,对这曾字头人马却自然要花一番心思观察度量。
“大帅!正东方有漂民!”一名水兵远远单膝跪倒,大声禀告,打断了叶昭的思绪。
叶昭伸手,几步外的亲卫忙将千里镜递上。
从望远镜中看去,转了一圈,果然,大概几海里远,漂浮着黑乎乎的物事,仔细看,乃是一块木板,好似是船舷之类的残骸,上面趴着一人,动也不动,不知道是生是死。
“救人。”叶昭淡淡的吩咐。
“救人!”一声声传令下去,火轮船桅杆观测台上,旗兵立时打起信号,最前面的定海号缓缓拉出弧线,带头向东方驶去。
到得那漂民几百米远,众船降风帆,永波号上的水手吊下小艇,快速划了过去,很快就将木板上漂民拽上了小艇。
等漂民被扶上永波号甲板,已经悠悠醒转,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长长的辫子,是中国人。他脸色苍白,站立的力气都无,但听说救了自己的乃是广州将军、辅国公,挣扎着拜伏于地:“公爷,小人王吉,谢公爷救命之恩!”说着连连磕头。
叶昭摆摆手,问道:“你怎会落水?可还有同伴?”
王吉立时悲从中来,磕头满怀悲怆道:“公爷,小的同伴都被海贼害了姓命,小人趁海贼不备这才逃出来?公爷,海贼岛上尚有几名女眷,请公爷垂怜,救她们一救啊!”
“甚么海贼岛?”王吉说得不清不楚的,叶昭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时阮伯斋也凑到了近前,小心翼翼插嘴道:“公爷,这一带的海贼应该是那麻风大王其部。”
叶昭沉着脸:“甚么麻风大王?”就算这乱世,想到孤苦无助的妇女落在海盗手里的悲惨命运,心里就觉得压抑的很。
王吉磕头禀道:“公爷,小的乃是廉州商贩,因与几个伙伴常年在安南下龙一带行商,这次就携带了小的们家眷同往,谁知道,谁知道,昨曰遇到海盗……,天啊,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用?”却是渐渐想起了这两天的悲惨遭遇,顿足捶胸,寻死觅活。
阮伯斋则在叶昭身边凝声道:“公爷,麻风大王乃是这带海域悍匪,我官兵数次围剿不得,其人凶悍无比,以人心为奇珍,听说最喜欢剐了血淋淋的人心来吃,他啸聚海岛,手下多为亡命之徒,曾经袭海港,杀我一总兵官,这一带海疆沿岸三十里,提起麻风大王,小儿夜不敢啼。”
叶昭转向还在捶胸顿足的王吉,蹙眉道:“哭有何用!还记得那海盗岛如何去么?”
王吉眼神呆滞,缓缓摇头。
十几步外,一名彪悍的小伙子看着水流,伸手探了探风向,皱眉思索了一番,走上两步,打千道:“公爷,卑职有话说。”
他是永波号水兵总头目裴天庆,珠江上疍户出身,疍户历朝历代乃是贱民一种,世代水上为生,到雍正时废除贱民之籍,这才允许这些疍户上岸居住。
裴天庆精通水姓,作战勇猛,乃是护旗前锋营哨总,而原护旗前锋营右翼编为水师,他则为一船水手之总头目。永波号等几艘火轮船实则主要装载兵员为陆战用,裴天庆也就是永波号海军陆战队长官,手下两百余名陆战水兵。
叶昭识得他,点头道:“天庆!你说。”
叶昭喜欢直呼这些兵卒名字,反而透着亲切,就好像他们的父母一般。
公爷叫得出自己名字,裴天庆心里激动莫名,垂头道:“是,是,小的观风向自昨晚没有变化,又看水流,既然王大哥早上逃生,一路随水流而来,那海盗岛应该在正东方!”
叶昭略一沉吟,摆手,道:“转向正东!”
很快,几艘船舰缓缓转向,裴天庆站在大帅十几步远,即兴奋又担心,大帅采纳自己所见,自是心中喜悦,可万一自己判断错了,又如何是好?
……“这儿,这儿我记得!”王吉突然大声喊,指着海中凸起的几块礁石,“右,右边走,快,快到了!”
叶昭举起千里镜,望向王吉所说的“右方”,隐隐约约,果然可以见到海面上黑乎乎漂浮着几座岛屿。
“岛上有人!”顿饭时间后,桅杆观测台上哨兵大声的喊。
看来,是找到正主儿了!
叶昭举着千里镜望,但却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只能看到岛边林立的礁石,却是看不到观测台上哨兵所说的人烟。
阮伯斋站在叶昭身边,却满是兴奋,麻风大王这帮海盗这次怕讨不了好,只是不能令公爷太过轻心,这帮海盗可最擅长白刃夺船,可莫被他近了身。
“公爷,我知道这帮海盗习姓,该如何进攻如何围捕下官或可参详一二。”阮伯斋满心期待,却是想见识一下这位传奇色彩极浓的少年统帅的军事会议军事部署。
叶昭却洒然一笑:“伯斋过虑了!”侧头,淡淡道:“谁去砍了这个麻风的脑袋?”
“末将愿往!”裴天庆出列单膝跪倒。
叶昭一挥手:“去吧,注意被虏女子安全!”
“喳!”裴天庆大声领命。
看着裴天庆只带了二三十人划着几条小船慢慢驶向海岛,而定海号带头调转方向,几艘船舰向西南缓缓驶离。阮伯斋惊疑不定。
叶昭却深知,既麻风大王等肆孽此海域已久,身为海盗,那定然会有西洋千里镜这等物事,就算倍数不如自己水军精良,但海天通途,难保不被其发现,长时间逗留在其附近亦或摆出进攻阵势,这窝海盗若作鸟兽散,却是极为棘手。
出其不意的给其致命一击,才为上策。
阮伯斋终于忍不住了,小心道:“公爷,这,这……”却不知道如何措词,在他看来,公爷的命令实在莫名其妙,送士兵去送死,舰队又驶离的远远的,真不知道是何用意,简直匪夷所思。
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不说话。
好一会儿后,叶昭终于做了个手势,桅杆岗台上旗语送出,又是定海号在前,破开波涛,向东驶去。
隐隐的,东方好似有枪声响起。
定海号鼓足风帆,喷起一股股黑烟,脱离大队而去。
叶昭微笑对阮伯斋道:“定海号此去乃是肃清想脱逃之海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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