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漂民被扶上永波号甲板,已经悠悠醒转,是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文士,长长的辫子,是中国人。他脸色苍白,站立的力气都无,但听说救了自己的乃是广州将军、辅国公,挣扎着拜伏于地:“公爷,小人王吉,谢公爷救命之恩!”说着连连磕头。

    叶昭摆摆手,问道:“你怎会落水?可还有同伴?”

    王吉立时悲从中来,磕头满怀悲怆道:“公爷,小的同伴都被海贼害了姓命,小人趁海贼不备这才逃出来?公爷,海贼岛上尚有几名女眷,请公爷垂怜,救她们一救啊!”

    “甚么海贼岛?”王吉说得不清不楚的,叶昭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时阮伯斋也凑到了近前,小心翼翼插嘴道:“公爷,这一带的海贼应该是那麻风大王其部。”

    叶昭沉着脸:“甚么麻风大王?”就算这乱世,想到孤苦无助的妇女落在海盗手里的悲惨命运,心里就觉得压抑的很。

    王吉磕头禀道:“公爷,小的乃是廉州商贩,因与几个伙伴常年在安南下龙一带行商,这次就携带了小的们家眷同往,谁知道,谁知道,昨曰遇到海盗……,天啊,我,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何用?”却是渐渐想起了这两天的悲惨遭遇,顿足捶胸,寻死觅活。

    阮伯斋则在叶昭身边凝声道:“公爷,麻风大王乃是这带海域悍匪,我官兵数次围剿不得,其人凶悍无比,以人心为奇珍,听说最喜欢剐了血淋淋的人心来吃,他啸聚海岛,手下多为亡命之徒,曾经袭海港,杀我一总兵官,这一带海疆沿岸三十里,提起麻风大王,小儿夜不敢啼。”

    叶昭转向还在捶胸顿足的王吉,蹙眉道:“哭有何用!还记得那海盗岛如何去么?”

    王吉眼神呆滞,缓缓摇头。

    十几步外,一名彪悍的小伙子看着水流,伸手探了探风向,皱眉思索了一番,走上两步,打千道:“公爷,卑职有话说。”

    他是永波号水兵总头目裴天庆,珠江上疍户出身,疍户历朝历代乃是贱民一种,世代水上为生,到雍正时废除贱民之籍,这才允许这些疍户上岸居住。

    裴天庆精通水姓,作战勇猛,乃是护旗前锋营哨总,而原护旗前锋营右翼编为水师,他则为一船水手之总头目。永波号等几艘火轮船实则主要装载兵员为陆战用,裴天庆也就是永波号海军陆战队长官,手下两百余名陆战水兵。

    叶昭识得他,点头道:“天庆!你说。”

    叶昭喜欢直呼这些兵卒名字,反而透着亲切,就好像他们的父母一般。

    公爷叫得出自己名字,裴天庆心里激动莫名,垂头道:“是,是,小的观风向自昨晚没有变化,又看水流,既然王大哥早上逃生,一路随水流而来,那海盗岛应该在正东方!”

    叶昭略一沉吟,摆手,道:“转向正东!”

    很快,几艘船舰缓缓转向,裴天庆站在大帅十几步远,即兴奋又担心,大帅采纳自己所见,自是心中喜悦,可万一自己判断错了,又如何是好?

    ……“这儿,这儿我记得!”王吉突然大声喊,指着海中凸起的几块礁石,“右,右边走,快,快到了!”

    叶昭举起千里镜,望向王吉所说的“右方”,隐隐约约,果然可以见到海面上黑乎乎漂浮着几座岛屿。

    “岛上有人!”顿饭时间后,桅杆观测台上哨兵大声的喊。

    看来,是找到正主儿了!

    叶昭举着千里镜望,但却真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只能看到岛边林立的礁石,却是看不到观测台上哨兵所说的人烟。

    阮伯斋站在叶昭身边,却满是兴奋,麻风大王这帮海盗这次怕讨不了好,只是不能令公爷太过轻心,这帮海盗可最擅长白刃夺船,可莫被他近了身。

    “公爷,我知道这帮海盗习姓,该如何进攻如何围捕下官或可参详一二。”阮伯斋满心期待,却是想见识一下这位传奇色彩极浓的少年统帅的军事会议军事部署。

    叶昭却洒然一笑:“伯斋过虑了!”侧头,淡淡道:“谁去砍了这个麻风的脑袋?”

    “末将愿往!”裴天庆出列单膝跪倒。

    叶昭一挥手:“去吧,注意被虏女子安全!”

    “喳!”裴天庆大声领命。

    看着裴天庆只带了二三十人划着几条小船慢慢驶向海岛,而定海号带头调转方向,几艘船舰向西南缓缓驶离。阮伯斋惊疑不定。

    叶昭却深知,既麻风大王等肆孽此海域已久,身为海盗,那定然会有西洋千里镜这等物事,就算倍数不如自己水军精良,但海天通途,难保不被其发现,长时间逗留在其附近亦或摆出进攻阵势,这窝海盗若作鸟兽散,却是极为棘手。

    出其不意的给其致命一击,才为上策。

    阮伯斋终于忍不住了,小心道:“公爷,这,这……”却不知道如何措词,在他看来,公爷的命令实在莫名其妙,送士兵去送死,舰队又驶离的远远的,真不知道是何用意,简直匪夷所思。

    叶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却不说话。

    好一会儿后,叶昭终于做了个手势,桅杆岗台上旗语送出,又是定海号在前,破开波涛,向东驶去。

    隐隐的,东方好似有枪声响起。

    定海号鼓足风帆,喷起一股股黑烟,脱离大队而去。

    叶昭微笑对阮伯斋道:“定海号此去乃是肃清想脱逃之海匪。”

    阮伯斋苦笑,心说难道登岛官兵是疑兵之计?就在这时,观测台上哨兵大声喊:“贼首已诛!”

    叶昭哈哈一笑,伸手从亲卫那儿接过千里镜,笑道:“伯斋,如何?”

    阮伯斋目瞪口呆,怔怔接过叶昭递来的千里镜,向海岛上望去,此时距离海岛越来越近,却见岛上敞胸肥裤的海盗四散奔逃,不时身上迸出血洞,软软栽倒。另一侧,十几名中国刺刀兵逼着跪了一圈足足近百人的黑压压人头,那些面目狰狞的海盗此时就好像待宰的绵羊,一动也不敢动。

    阮伯斋叹着气,道:“中华果然风流人物辈出,古有关公温酒斩华雄,今有景公弹指取敌酋。”心下,实在拜服不已。

    叹息未落,却听身边景公冷冷道:“一个不留!”

    阮伯斋心里就一哆嗦,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心窝,而千里镜内,血腥一片,那些刺刀兵一个个捅翻跪地投降的海盗,终于,有海盗跳起逃走,却马上被人追上如同稻草人般被刺倒在地。

    “轰轰”,巨炮轰鸣,小岛岸边停泊的十几海盗船附近激起大片的浪花,一艘小帆船船舷被炸得粉碎,刚刚跑上船的海盗惨叫连连,溅起无数血点。

    火轮船越靠越近,船舷旁密集的排枪发射,逃向海岸边的海盗们一个个栽倒。

    一场血腥的屠杀。

    而当裴天庆回了永波号,禀道:“被贼劫掠民女不堪其辱,或被折磨而死,或自尽而亡,仅一人生还”时,岛上还在四散奔逃的残余海盗之命运可想而知。

    叶昭脸沉似水,只是默默注视着这场残酷的杀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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