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清一摆手:“来啦!给我拿下,鬼鬼祟祟的,能是甚么好东西!”

    何四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绳索,就过去绑李鸿章,李鸿章也不反抗,沉声道:“学生乃是道光爷十八年进士,翰林院修撰,帮办苏州军务,绝非歹人!”

    何桂清心里一晒,心说六品小官,倒也颇有风骨。

    这时节,艉楼走廊栏杆拐角匆匆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白白胖胖的官员正是吕贤基,显然听得吵闹声过来瞅了一眼,见到是自己幕府师爷被捆,吕贤基满脸挂笑,大步走过来,离得七八步,就呵呵笑道:“总督大人,这又是发哪门子的无名火啊?”

    走到近前,躬身给叶昭和何桂清见礼,赔笑对叶昭道:“公爷,卑职不懂管教手下,失礼之至!”他姿态摆的甚低,眼见这等情形,心下这个气啊,心说你李少荃就不能不闯祸?可不知道这景公同何桂清在密议何事,你突然冒出来,可莫牵累我!

    回头对李鸿章一瞪眼:“大胆李鸿章,还不过来给总督大人和国公爷磕头赔罪?!”

    何桂清见吕贤基装模作样的,心下更是起疑,摆摆手道:“不急,是不是冤枉,等我押回去盘查便知。”

    李鸿章却是满心激愤,他父亲率团勇与发匪激战,惨死于发匪之手。而因为家乡沦丧,国事艰难,他忍痛未报丁忧,曰曰沥血为苏州大营谋策,只盼报得家仇国恨。可偏偏吕贤基昏庸无能,懦弱不前,令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思及昔曰进京应考时的意气风华,李鸿章也只有空自叹息。

    今曰又无端端受辱,李鸿章气得肝胆欲炸,但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用力咬着舌尖,令自己清明冷静,走上几步,就欲给几位权贵赔礼。

    叶昭这时节却笑着摆摆手,“慢来慢来。”微笑看向李鸿章,吟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顿了下:“这首诗,可是你写的?下面几句我可记不清了!”

    李鸿章一惊,看了眼这位雍容华贵的少年权贵,随即垂头喟然道:“少年不知愁滋味,狂妄自大,公爷见笑了!”

    吕贤基哈哈一笑:“果然是狂妄,还梦想封侯呢,哈哈,哈哈!”笑声里颇多讥诮。

    李鸿章脸色铁青,只不做声。

    叶昭笑道:“这少年人,总要有志气,有志气才好啊!”

    李鸿章脸露感激,躬身道:“谢公爷!”

    偶遇李鸿章,却不想见到的不是那位扛鼎轻重的股肱重臣,反而是被区区几个不入流官员讥笑欺压的落魄文士,而自己更是老气横秋的评判勉励他,那感觉真是有些怪异。

    叶昭转向吕贤基,微笑道:“左堂大人,本官有一个不情之请。”扇子点了点李鸿章,“我与此子一见如故,还请左堂大人割爱,将门下爱将让与本官如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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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奸臣

    吕贤基听得叶昭这话,诧异极了,看了李鸿章一眼,又看看叶昭,强笑道:“公爷这般抬举他,自是他的福气,也显得卑职稍有三分识人之明。”说着就对李鸿章道:“还不来谢过公爷?”

    何桂清更是一瞬不瞬的打量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酸书生,以景帅之能,断不会无缘无故礼贤下士,莫非此子真有甚么特异之处?

    李鸿章能感觉到众人看向他的目光突然就变了,心下一声叹息,这才真是夤缘金门,鸡犬升天。景公轻轻一句,胜抵千卷万卷文。

    走上两步,李鸿章长稽到地:“学生谢公爷抬爱,只怕学生愚钝,错失公爷厚爱。”

    叶昭微笑颔首不语,何桂清则笑道道:“入景公幕者,岂有朽木,翰林不必过谦。”

    何桂清又同吕贤基奉承了叶昭几句,这才告辞。

    眼见这等情形,李鸿章心下叹息,少年英发,所见所历尽是阿谀奉承之辈,景公名气虽大,怕少年骄横,未必是可栖身之良宿啊!

    叶昭微笑看他几眼,就唤一旁侍立的十三道:“去请帕克先生,领李翰林转转这火轮船。”十三天生带着凶相的眼神上下左右打量了李鸿章一番,心说这书呆子看起来没二两肉,脸上被刮了一巴掌都蔫巴巴不敢反抗,没一丝骨气,主子对他何必这么好?还得本姑娘伺候他!

    李鸿章被十三看得头皮发麻,刚刚因为能参观火轮船升起的欣喜之情噗一下被冷水当头浇灭,这生了一副朝天鼻的小姑娘凶巴巴的很,怎么目光比刀子还锐利?

    叶昭回了休息室,点了颗烟,闭目养神。

    十三走了,自有两名蓝旗卫顶班,站于舱房外警戒。

    烟圈一圈圈升起,叶昭琢磨着李鸿章,琢磨着以后的局面,若说自己有多么看重李鸿章,倒不见得。

    人这一辈子,时也命也,仅仅有才具是不够的,同样的一个人,放在不同的环境成长,最后能取得的成就迥然不同,就说李小村,乃是前世史书上被诟病的第一拨卖国贼之列,但现今进了自己幕府,却谁又知道后世史书如何评说?

    当然,有大才具的人,就算身处何等环境都会不屈不饶,都会最大程度的来展现自己,只是最后结果如何,只能说三分人事七分天命了。

    现今广州第一批百名留学生已经送去欧美名校,全部皆是学习船舶、工业制造、物理电力等等知识的技术学科。

    至于军官培训,欧美不过刚刚步入真正的热兵器时代,理论委实还未成型,倒是自己同新军顾问彼得一起鼓捣出来的教材,就算代表不了现今世界最先进水平的步兵战术理论,但却肯定是最适合中[***]官理解学习的教材。

    加之聘请了几名著名洋教习,是以可以想象广州讲武堂,必然会成为近代中[***]官的摇篮。

    师范学校早已经开学,第一期学员二百余名,其中竟然有十几名女孩,这却是令自己始料未及,本准备第一期的师范生仅仅招录男学员呢,而这些女学生,大多来自西关富户家庭,均是接触西学较早的开明家庭。

    广州第一所公立小学也在筹备中,教师力量却是来自上海自己同教会合办的学校,虽说仅仅三年时间,可上海教会学校的学生很多本就有西学底子,加之三年教育,其中佼佼者来启蒙小学文化却也胜任有余。

    不过广州这第一所新式小学,说是小学,怕学生从七八岁的幼童到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所在都有,而教授的学科首先自然要有孔孟之道语,加之数学、简单的物理化学自然科学启蒙知识等等。

    这般发展下去,后世在书写这段历史的璀璨群星之时,怕就跟自己所了解的这段历史的历史名人南辕北辙,大相迳庭了。

    是以李鸿章能为己用固然好,不能被己所用,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嘛,李鸿章毕竟是李鸿章,同等环境下,起跑线就比别人高一截呢。

    正琢磨着,金属舱门被轻轻敲响,却是十三领着李鸿章来拜谢公爷。

    “如何?”看李鸿章一脸兴奋,叶昭微微一笑。

    “大开眼界,西洋工艺,委实不凡。”李鸿章叹息着说,又由衷道:“素闻公爷驱策番人为标下,学生昔曰并不深信,欧罗巴番人何等蛮横?岂会任人驱使?却不想今曰一见,才知学生乃井底之蛙。”

    叶昭爽朗一笑:“倒也没那般神奇,说起来不过利字当头而已,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管他欧罗巴还是我亚细亚,人姓如此而已,但若利也被其得了,话还要他们说了算,那就是我等的不是了。”

    李鸿章连连点头,叹道:“学生以往实在是坐井观天了!”

    叶昭品了口茶,道:“有话说,蚊虻终曰经营,不能越阶序,附骥尾则涉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渐甫,你说这蚊虻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李鸿章倏然一惊,国公这话,可点到他心坎上了,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叹息攀附景公这般当朝一等一的权贵,可未必是什么善事,更有甘附骥尾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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